“時代的悲哀?”陸老爺子諷刺地笑了一聲,“眠眠,那不是時代的悲哀,那是人性的卑劣與醜陋。”
“……”
楚眠擡眸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人,他蒼老的眉宇之間充斥着悲涼。
“你們知道當日闖進陸家的人都是些誰嗎?那是將近80多家大大小小家族聯合起來的一個聯盟,他們生生地屠盡整個陸家。”
陸老爺子說道,“陸家,無處可逃。”
“……”
“我的父親,就坐在那棵大樹上看着,看自己的親人一個一個被砍,看着那些人露出最猙獰最貪婪的嘴臉,他們瓜分陸家的財產,連一支筆一張椅子都不放過,遍地的屍體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一張染血的鈔票來得震憾。”
“……”
楚眠聽着,也沒了用餐的慾望,放下手中的餐具。
厲天闕坐在那裏支頭聽着,棱角分明的面龐上仍是微醺,不知有沒有在聽。
“父親常講,那時的陸家空氣裏全是血腥味。”
陸老爺子坐在那裏道,“他們將陸家裏裏外外殺了整整三日、搜了整整三日,我父親坐在那棵樹上昏了又醒,醒了又昏過去,最後待所有人撤出後他才僥倖逃生。”
“後來,他來了稻城?”
楚眠猜測着。
“不錯。”陸老爺子點頭,“陸家百年之前何等風光,可那之後,陸家就只剩下我父親一個人,他流落到稻城的時候全身沒有一塊好皮肉,得到一戶醫蠱之家的救治才活下來,跟着入贅,改姓爲喬。”
所以,連着他老人家的背景都變乾淨簡單了。
“陸家沒有放棄過復仇。”
楚眠淡淡地道。
“怎麼放棄啊,眠眠?你看到貧民窟的悲慘都想着要替那些人搏一把,陸家呢?陸家的仇不該報?”
陸公業說到這裏,蒼老的眼眶有些紅,“我父親年邁之時,還一整夜一整夜地做噩夢,夢到失禁,夢到發抖,人都是在這樣的噩夢中去的。”
他父親當初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生下他,他再生下子子女女,無非就爲了一件事——復仇。
“那陸家的仇報了多少?”
楚眠問道。
聽到這話,陸公業擡眸看她一眼,笑,“眠眠,你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不如你說說看?”
“沒有報多少之分,只有報沒報的區別。”
楚眠一字一字說道,“陸家滅門時,老人家年紀也不大,只依稀知道是80多個家族聯合起來的一次屠殺,恐怕無法知道究竟是哪80個家族,但猜也能猜出一些,如此心狠手辣想必是能在財閥亂鬥中存活下來的家族。”
“……”
陸公業欣賞地聽她說着。
“所以,陸家最徹底的報仇就是讓A國再陷一次財閥亂鬥,讓這些家族全部陷入水深火熱中,自取滅亡。”
楚眠說道。
“眠眠,你真的很聰明。”陸公業頻頻點頭,“我父親留下的遺願便是如此,A國大亂,重振陸家。”
這份仇恨對陸家人來說太深了,深到不得不報。
楚眠沉默地聽着。
陸公業繼續道,“多年下來,我和父親暗中發展了不錯的勢力,可我們再發展,也抵不上那些財閥的速度,一直到三十幾年前吧,陸家纔有了第一次可能傾覆A國財閥的機會。”
“是厲家的內鬥?”
楚眠把時間線一整理,便梳理了起來。
“不錯,那時厲家鬥得相當厲害,厲擎蒼、厲擎舉親兄弟相殘,厲家旁支側系也是野心勃勃,帝都許多勢力也都跟着蠢蠢欲動。”
陸公業說道,“我便將自己的大女兒嫁給厲擎舉,暗中謀算,想從厲家這裏撕開一個口子,挑動帝都大亂,不料,厲擎蒼那人竟求得已經隱退的蘇家女兒下嫁,也就是你母親,她可擾亂了我們諸多計劃。”
說這話的時候,陸公業看向厲天闕。
聽到自己母親的事,厲天闕的目色沉了沉,擡眸睨向他。
楚眠將手搭在厲天闕的膝上,厲天闕看她,眼神沒什麼波瀾。
“後來,你母親更是助你父親奪了厲擎舉的勢,眼見這條路行不通,我們便決定在厲家大宴整個帝都重要人物的時候,一把火燒個乾淨。”陸公業說道。
聞言,楚眠想到謝傲然查到的事,“我以爲是厲擎舉放火假死逃脫,沒想到那場火是陸家的主導。”
燒了整個帝都的重要人物,別說帝都,A國都要亂了。
“可惜,這場謀局又被你母親察覺,她將死傷減到最小,救下許多人,憑白讓許多人對你父親感恩戴德,自此你父親一帆風順。”
陸公業說着這話有些嘲弄,“可惜,你母親如此聰慧,還是陷在一個情字裏,幫了一頭白眼狼。”
“……”
這是事實。
厲天闕連反駁都不想反駁。
“那場大火裏,我大女兒一家死得只剩她和厲擎舉逃生出來,兩人無路可走之下來稻城投奔於我,沒安定多少年,厲擎舉便鬱鬱而終,我大女兒也自此一蹶不振。”
說起這些,陸公業的臉上是黯然的,他苦心籌劃,一敗再敗。
楚眠聽着,道,“您說經有人擔保,那戶外人才能在稻城定居,那就是您吧?”
他和她講的話也是半真半假。
“不錯,我真沒想到你能查到厲擎舉身上,查到稻城上面,以你的能力,怕是我不請你坐在這裏,你不久也要查到我這老頭子身上來。”
陸公業看她一眼說道。
四目相對。
一年邁一年輕。
師生之誼、對立之仇,皆在這一眼之間。
楚眠坐在那裏,收回視線看着面前餐桌上搖曳的燭火,終於問到自己身上來,“一次計劃不行,自然就要等下一次,三年前,我被抓,陸家又一次找準了機會。”
與其說找準她的,不如說找準厲天闕的。
厲天闕三年前權勢熏天、不可一世,若他要強保一個試圖重建貧民窟的貧民窟人,財閥亂鬥就只在一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