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連綿,霧氣籠罩着整片竹林,流水深處,龐大的一座私人山莊展現在厲天闕面前。
“厲總。”
守門的保鏢被孟墅換了,見到厲天闕立刻大聲喊道。
“……”
厲天闕下意識往楚眠身後站了一步,像躲着似的,卻沒有弓起腰的舉動,他還是挺直脊樑。
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允許自己折了腰。
這是他從小養出來的。
楚眠失笑,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去,厲天闕跟在她面前看着這座大得有些沒邊的山莊,忍了很久還是問道,“這是我建的?”
“嗯,這裏風水好,依山傍水,很適合做墓地。”
楚眠的話音剛落,厲天闕就見到幾條路交匯處的兩座高碑。
他目色一動,快步衝出傘下,跑向高碑,只見碑上刻着兩副至美的容顏,被薔薇花所包圍。
厲天闕擡起手摸向上面的雕鑿痕跡,連發絲一縷縷都刻得細緻到了極點,只不過是兩副石畫,上面的人卻鮮活無比,姐姐還在衝他笑。
就像那一晚的雪夜,她緩緩倒在白色的雪地裏,身體裏插着匕首,她也是笑的。
他知道,她終於解脫了。
“她最喜歡薔薇。”
到這一刻,厲天闕才真正相信這山莊是他的,只有他纔會這麼立母親和姐姐的墓碑。
楚眠撐傘站在他的身後,沒有上前替他遮雨,只靜靜地陪着他。
厲天闕在兩座墓碑前站了很久,轉過身來看向楚眠,下定決心道,“我要住在這裏。”
他要住在離姐姐最近的地方。
楚眠搖頭,“這個不行,你得跟我回新薔園,那地方沒人打擾,你呆在這裏要是被人知道你如今只有9歲的記憶,恐怕會有麻煩。”
“我不在乎。”
“你這些年仇敵可不少,不怕他們闖進來拆了這裏?”
楚眠說着,很輕易地扭轉他的固執。
果然,聽到這話,厲天闕便沒聲音了。
但很快,一個不太合時宜的聲音在雨中響起。
楚眠笑,“你進去衝個澡,然後我帶你去喫飯。”
“……”
厲天闕站在雨中看着她,覺得自己有些被她帶着節奏走,但又無可奈何。
他一個人,的確無法處理很多事情,就算讓他留在山莊,他恐怕也守不住這裏。
……
這天的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着,沒有停的意思。
楚眠命人包場了一家西餐廳,然後帶厲天闕前去。
乾淨整潔的包廂裏,純白的餐布鋪在餐桌上,香檳酒和前菜已經擺好。
楚眠先坐下,厲天闕看她一眼,然後在她對面坐下,看着面前的兩道菜眉頭蹙了蹙,但眉間的褶痕很快消失,神色平常。
“怎麼了?不喜歡香煎鵝肝和焗蝸牛?”
楚眠看向他,他的額頭正中央被她強硬貼了一張創可貼,英俊的面龐透着兩分滑稽可愛。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厲天闕面無表情地道,低眸看向一旁的刀刀叉叉,一堆的餐具,他抿着薄脣,臉色難堪了幾分。
楚眠敏銳地捕捉到,赫然發現,他並不會用這些西餐餐具,“你沒喫過西餐。”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厲天闕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緊,更加難堪。
他甚至感覺楚眠是在故意取笑他。
“你和我說過,要帶我喫遍全世界最好的美食。”楚眠忽然開口,聲音淡淡的。
厲天闕擡眸,對上她的視線,她注視着他,苦笑一聲,“那時候覺得你太土豪了,現在想想,你說這話的時候不一定有多心酸。”
誰能想到堂堂厲氏財團的少爺到九歲還沒品嚐過一次西餐,就連楚家,楚醒也是早早被調教認識多一些的品餐禮儀,好讓楚正銘帶得上更高端的宴會。
可他……
楚眠想着便覺心疼,關於厲天闕的過去,她有太多不瞭解的地方。
厲天闕在她的眼裏看不到任何嘲弄,人漸漸平靜下來,也不再管什麼,拿起刀叉隨便切了一下鵝肝就往嘴裏送。
他是真的餓了。
楚眠看着他,厲天闕就是厲天闕,他的適應能力強於常人。
他一定能適應好如今的局面。
她也低下頭喫自己的,說道,“今天是我失誤,以後你有什麼想喫的和我說,我給你買。”
“……”
厲天闕沒說話,就一道菜一道菜喫着。
上什麼喫什麼。
好一會兒,他纔看向她,似是掙扎很久,“酸奶。”
認識這麼久都不知道他喜歡喝酸奶的楚眠認真點頭,“好,以後新薔園裏我給你常備着。”
“果凍。”厲天闕又說出兩個字。
“可以。”
“一袋袋可以吸的那種。”厲天闕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都含糊在喉嚨裏。
“……”
楚眠徹底繃不住了,一口香檳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差點噴出來。
不能笑。
厲天闕九歲的時候喜歡喫果凍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她小時候也喜歡喫。
厲天闕的臉跟六月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他瞪着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像個28歲的人,不應該再喫酸奶、喫果凍。
“不是,很可愛。”
楚眠笑着看他,發自真心的。
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水洗過一樣清澈,就這麼注視着他,似乎是十分喜愛。
厲天闕也不知道是窘還是什麼,臉上可疑地紅了紅,“果凍和酸奶都是我姐姐喜歡喫的,我替她喫。”
“哦。”
拿姐姐的名號喫吸吸果凍真的好嗎?
楚眠繃着一臉認真,彷彿是真的信了。
“還有,我現在是總裁,我付錢給你。”
“哦。”
還知道不受嗟來之食。
……
入夜,雨漸漸小了,新薔園裏的草木散發着清香,十分好聞。
孟墅站在門口,小心翼翼露出一雙眼睛看向裏邊,只見穿着舒適家居服的厲天闕蜷縮着坐在沙發一角,一手拿着這些年和自己有關的報紙在看,一手握着一袋橙子味的果凍正在喫。
果凍喫到最後,修長的五指用力一握,直把最後一點全擠出來喫掉才扔掉。
“……”
孟墅的三觀頓時崩得一塌糊塗,走路都是扶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