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從府邸冉冉升起,大火還在繼續,廝殺聲從大門口蔓延至後院,一地屍橫遍野,手無縛雞之力的下人如羊羔被人肆意屠殺。
黑夜逐漸被鮮血加深。
利箭穿過正在奔跑的人,中箭的人身子一顫,撐着最後一口氣擋在院口,雙目赤紅的盯着後頭追兵,無數利箭瞬間射滿她並不厚實的身軀。
“桓蘭!”
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的紅了眼,身旁幾個護衛連忙拉着她繼續逃竄。
屍體“呯”的倒在院口,瞬間被一羣人踐踏而過,紛紛朝中年女人追去。
夜色中,一支離弦之箭直入中年女人後背,她猛地身體一顫,旁邊的人頓時驚慌失措的大喊,“夫人!”
中年女人嘴角流出一縷鮮紅,微微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緩緩閉上眼倒了下去。
“夫人!”
隨着畫面一轉,一頂粉色牀幔突然映入眼簾。
牀上的女孩猛地直挺挺坐了起來,小臉煞白一片。
幾道腳步聲靠近,牀幔被人撩開,一名年紀頗大的宮女忽然拉住女孩白嫩的小手,“郡主可是做了噩夢?”
秦芮突然回過神,扭過頭看向熟悉的面孔,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倒在她懷裏,哽咽的抽泣起來。
“桓蘭姑姑!我……我夢到你死了!”
周旁傳來幾聲低笑,女人瞥了一眼,宮人們立馬收斂神情。
摸了摸她腦袋,桓蘭笑着將聲音放緩,“一個夢而已,再說老奴年紀大了,遲早走在郡主前頭,沒什麼好傷心的。”
“可是我還夢到孃親也死了。”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還掛着兩行清淚,看着好不可憐,旁邊伺候梳洗的宮人都徹底被逗樂。
桓蘭哭笑不得的哄了小祖宗一會,這話若是讓將軍聽見,肯定又要打郡主板子。
秦芮久久不能從夢魘中回覆過來,夢裏就跟真的一樣,孃親怎麼會好端端就死了呢?
肯定是宮裏的牀太硬,所以她纔會做噩夢。
直到宮人送來豐盛的糕點,她一邊咬着甜膩膩的糕點,總算驅散點心頭的陰霾。
“夫人交代您不許喫太多甜食,會長胖。”桓蘭端過她面前的糕點。
富麗堂皇的宮殿冒着伺候着不少宮人,都有條不紊的檢查每個會傷人的間角,朝陽郡主是秦大將軍的心頭肉,更是太后娘娘的表外甥女,若是在宮裏有個好歹,滿宮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喫。
秦芮繼續攥着一塊芙蓉糕,一邊撇撇嘴,“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喫糖纔不會長胖,喫肉纔會。”
說完,她立馬將肉羹推開,緊緊護着懷裏的糕點。
其他人都有些忍俊不禁,這郡主和十皇子倒有得一拼,都是折騰人的小祖宗。
桓蘭也頭疼的很,伺候這小祖宗用膳已經成了她每天都要面對的難題,這不喫肉怎麼長高。
平時秦芮從來不會屈服,可一想到夢裏的場景,她今天破格給可桓蘭幾分顏面,頭一次把那碗肉羹喫完了。
要是桓蘭知道她心裏的想法,說不定還會高興她做了這種夢。
等用了膳,秦芮就不情不願的被領着出了擷芳殿,目標是宮中爲皇子公主們設立的書院。
“夫人特意向太后求了恩典,讓您今日開始隨公主皇子們一起去書院唸書,別的大臣之女可都沒有這個待遇,您可不要再淘氣搗亂,這宮裏可不比外頭可以胡鬧,動不動就會掉腦袋的。”桓蘭叮囑道。
秦芮沉下臉,這哪是恩典,明明是苦難。
皇宮特別大,四處都是巍峨的宮殿,宮人們也都像沒有靈魂的□□,不知疲倦的做着自己的事,秦芮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是孃親說她們還需要在宮裏待一陣子,等着爹爹大勝歸來接她們。
記憶中每次爹爹出去打仗,她和孃親都會被接進宮,雖然每個人都很恭敬,但這種恭敬和蘭姑姑給她的感覺不一樣,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知道她的不情願,桓蘭又牽着她手呵哄道:“等郡主下課,老奴帶您去找太子殿下玩可好?”
聞言,秦芮瞬間眼前一亮,“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後頭的人都掩嘴低笑,但眼中多少也帶着羨慕,大將軍戰功赫赫,朝陽郡主又深得太后與皇上看中,說不定以後就是未來的太子妃。
來過宮裏數回,這是秦芮第一次來書院,平日孃親也教過她識字,只不過字認識她,她不認識字。
一看到書院的大門她腦袋就陣陣漲疼,可還是咬牙堅持走了進去,桓蘭不能時時跟着伺候,叮囑了貼身宮女一番,這纔將她放在這學習。
書院很大,不僅有皇子公主們,也有伴讀的大臣之子,所以一個屋室是不夠的,秦芮本來要去人多的那間學堂,可隔壁的屋子卻傳來陣陣吵鬧聲,天生愛看熱鬧的她立馬溜了過去。
這間學堂比較空曠,稀稀落落才坐了十幾人,而在角落一處,幾個少年正圍着一個人指責辱罵,還踢翻了桌椅。
幾名少年圍着的人也漸露初容,清雋如畫的輪廓帶着幾分平靜,似乎被辱罵的並不是他,像是遺世而獨立的局外人,其他人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氣惱!
領頭的少年突然推搡了他一把,凶神惡煞的瞪着他,“你今天要是不給我磕頭認錯,可就別怪我不客氣!”
旁邊都是平日跟着爲非作歹慣了的伴讀,此時也是毫不客氣的凌辱一個毫不受寵的皇子,“殿下讓你磕頭聽不到嗎?”
“看來上次教訓還不夠,這次殿下可不能再輕易放過他!”
不受寵的皇子就像是宮中的雜草,誰都可以踩上一腳,而被辱罵的人依舊面色平靜的坐在那,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被稱作殿下的少年氣的擡手推他,可突然對上一雙充滿壓迫的眸子,好像心臟被一隻大手扼住,他額前冒出些許冷汗,不自覺退後幾步。
再去看眼前的人,依舊是哪個任人打罵的模樣,好像剛剛的眼神只是他的錯覺。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上次這臭小子落水醒來後,整個人好像都變了,有時候莫名有種讓他喘不過氣的感覺,哪怕面對父皇他都沒有這種感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遠處的秦芮愣愣的眨眨眼,“那個好看的大哥哥是誰?”
她突然覺得太子哥哥不香了。
雨梅壓低聲音道:“那是皇上的九皇子,生母只是一個才人,早就死了,另一個是十皇子,母妃是德妃娘娘,還算受寵。”
宮中這種情況比比皆是,那麼多皇子,不是每個都能讓皇上記住,像這種沒有母家撐腰的皇子自然是飽受欺凌。
可當看到自家小祖宗叉着腰走過去時,雨梅的心都要跳了出來。
“你是皇子,他也是皇子,他還是你皇兄,你憑什麼欺負他!”
稚嫩張揚的聲音響起,衆人立馬回過頭,十皇子上下打量了她眼,“你是哪家野丫頭,不知道本殿下是誰嗎?”
話落,一旁眼尖的小太監趕緊湊過來道:“殿下,這是秦大將軍嫡女,朝陽郡主。”
朝陽郡主這四個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他人都是定定的打量女孩,那張粉雕玉琢的圓臉依稀可見日後明豔,一襲紅色襦裙驕陽似火,貴氣張揚。
十皇子彷彿噎了喉嚨,也聽過對方的名諱,可拉不下來面子的他只得仰起頭,“我欺負他關你什麼事?”
角落裏的少年似有了些許波動,一雙平靜的眸子毫無預兆闖入一道稚嫩張揚的身影。
他閉上眼平息心中那份波瀾。
雨梅緊張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又拉不住這位小祖宗,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我看到了當然要管,你以後要是再欺負他,那我就讓太子哥哥教訓你!”她囂張的瞪大眼。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野丫頭!”十皇子攥着拳頭瞪大眼,旁邊的人死命將他拉住。
這可是朝陽郡主,要是掉了一根頭髮太后都會問罪。
其他人都是遠離這邊,神仙打架遭殃都是凡人。
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要不是被人拉着,十皇子鐵定要上前教訓一頓這個野丫頭,最終還是被膽顫心驚的太監強行拉了出去。
得罪了朝陽郡主,就是得罪將軍府,德妃娘娘必定不會饒過他們這些伺候的人。
一場大戰就這麼強行被終止,兩人吵鬧間秦芮並未注意到那一道別樣的視線。
雨梅趕緊拉着她要走,今天又開罪了十皇子,夫人肯定要罰郡主。
秦芮無所畏懼擺擺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就這麼定定的望着如畫的少年,似乎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見他旁邊還有個位置,立馬就坐了下來。
“郡主……”雨梅都要哭了。
“在哪學都一樣,你回去吧,我會好好唸書的。”她煞有其事的端坐在那。
恰好這時太傅走了進來,整個屋子頓時寂靜了下來,雨梅只能早咬着牙退了出去。
看到角落裏的陌生女孩,太傅還有些疑惑,等書童低語幾句,才瞭然的繼續上課。
一邊撐着臉頰看向旁邊的少年,秦芮慢慢湊過腦袋,粉嫩的小嘴微張,“哥哥,我可以坐這裏嗎?”
雖然她已經坐了,但還是應該問一下。
她對好看的人一般都很有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