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雖然擠滿了人,可是這些船卻一動不動還停在原地。沒有辦法,現在是落潮的時候,還要再等一兩個小時漲潮後船隻才能開走。
遠處的槍炮聲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近。四野九縱第二十五師正從東南方向向碼頭猛烈進攻。
船上的人一個個心急如焚,有些女人在黑夜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她們不是被凍的,是被嚇的。
劉作非穿着軍大衣擠在人堆裏默不作聲。
從一九四五年他開始拉起隊伍與紅黨對抗開始已經過去三年了,這三年中爲了活命他越逃越向南面,現在馬上就要離開東北了。
四五年日本人投降後他拉起一隻由僞滿洲國警察組成的隊伍和幾隻土匪武裝合在一起與紅黨對抗。在小山子,紅黨軍隊三次進攻,犧牲了三四百人才攻破劉作非一隻花這些土匪防守的地方。
東北剿匪過程中很少有付出這麼大代價的。
一千多土匪只有兩三百人逃了出去,其中就包括劉作非一枝花這些匪首。
劉作非帶着幾個人跑到亞布力想尋找特派員錢小寶商量東山再起的事情,可是他打聽了很長時間根本沒有找到錢小寶的影子。
“王八蛋,都是一羣就知道用嘴糊弄人的傢伙!”劉作非罵道。
劉作非不甘心一兩次拉起隊伍,可是很快由被紅黨軍隊打垮。最後他一路從長春跑到奉天再跑到營口,在國府第五十二師裏混了一個下級軍官當。
可是紅黨軍隊如摧枯拉朽般從北向南席捲,最後佔領錦州切斷國府軍隊的退路,在營口的五十二師現在只能從海上逃走了。
劉作非在黑暗中握緊自己的軍官證件,那些職位比他高的軍官被俘虜也不會死,可是如果他被抓住就必死無疑,因爲他身上的血債太多了,而且都是當土匪的時候犯下的而不是在戰場上。
那些和劉作非一起與紅黨作對的土匪頭子現在大部分都被紅黨抓住鎮壓了,沒有被抓住的也是命在旦夕。
劉作非跟這些大字不認識一個的人不一樣,他是東北大學畢業的,又被日本人送到日本接受了一年的培訓,他心裏有一張全中國甚至是全世界的地圖,而那些土匪即使被紅黨打垮了就知道在珠河附近打轉東躲XZ跑不遠。
不斷有卡車駛到碼頭附近,車上的士兵跳進水裏向停在離碼頭不遠的幾條船跋涉而來。他們大部分把槍都扔了,只是他們最後的逃命機會,槍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一名軍人只有肩膀露出水面,他靠近劉作非所在的這條船伸出一隻手,劉作非趴在甲板上伸出手喫力的把那名軍人拉上甲板。
那名軍人趴在甲板上癱軟的像泥一樣不停喘息着。
“照康救我!照康救我!”
水面上一個只露出半個年代的女人揚起頭努力的把嘴露出水面向剛剛爬上船的軍人喊道。
可是那個剛剛爬上船的軍人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理都不理。
劉作非把三分之一的身體探出船舷伸出手抓住女人的兩根手指拼力把女人拉到船邊再拉上船。
“先生,謝謝!”女人渾身溼漉漉的瑟瑟發抖說道。
“不能再上人了,船快沉了!”
黑暗中不知道誰喊道。可是那些在水裏的人那還管這些,他們依然向船隻靠過來。
這樣下去水面上的這些船都會因爲人滿爲患沉到水底。
包括劉作非在內的好幾名船上的軍人都拔出手槍,這時候爲了活命只能對那些水裏的兄弟用手槍說對不住了。
“叭叭叭叭叭叭——”
兩百多米外的碼頭附近突然噴吐出一條火蛇在水面上掃蕩着。那些拼命向船隻靠近的士兵在水中紛紛中槍沉進水裏。
“遼南獨立二師已經進攻到碼頭了!”劉作非剛纔拉上船的軍人擡起頭說道。
紅黨有三四個師進攻營口,按說國府的五十二軍是可以抵擋一段時間的,可是現在錦州丟了,奉天危如累卵,營口的軍隊知道大勢已去根本沒有抵抗意志。
碼頭上的機關槍掃射完水面後向遠處延伸,劉作非急忙仰面躺在甲板上,他躺下的時候順便拉了坐在他身邊的女人一把。
“叭叭叭叭叭叭叭——!”
擠在甲板上的人像是被收割的麥子一樣慘叫着倒下,瞬間甲板就是一片血紅。
機關槍的槍口又轉向其他船隻,劉作非翻身坐起看着甲板上的成片死人,他毫不猶豫的伸手在這些人身上摸了摸去。
不一會就從死人身上摸出幾個沉甸甸的小包然後塞進自己的棉衣裏面。
女人那雙烏亮的眼睛盯着他,劉作非轉頭平靜的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誰還管這些,能活着最重要!”
女人這時候纔想起來這麼長時間自己的丈夫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回頭看時才發現自己的丈夫躺在甲板上人事不省。
“照康!照康!”
女人帶着哭聲喊道。
劉政府也急忙俯身觀察。
“他的胳膊被機槍子彈打斷了,應該是疼昏過去了。”劉作非說道。
他從男人衣服上撕下一塊把他胳膊上的傷口包紮一下儘可能的止血。一動之下男人又疼醒了過來。
自己的斷臂疼的厲害,女人又在旁邊哭哭啼啼,男人不耐煩的吼道:“哭什麼!我還沒有死!”
轟!
一顆炮彈落在水面上,爆炸掀起的水花在甲板上下了一場瓢潑大雨。緊接着炮彈接二連三的在水面上爆炸。
“潮水上漲了,快開船!”
船上的人撕心裂肺的喊道。不能再等在這裏,否則全部都死在水裏餵魚。
“船太沉了,把死人和雜物都扔進水裏減重!”一名軍官揮着手槍喊道。
劉作非反應最快,他拖着身邊的死屍就往水裏扔,其他人也行動起來,片刻間幾十個剛纔機槍掃射死在甲板上的人都被丟進水裏,機帆船瞬間輕了很多。
馬達轟鳴,機帆船開始嘗試着掉頭駛向外海。
四點三十分,劉作非所在的機帆船第一個離開了炮火連天的營口東海關碼頭。
機帆船開出四五百米,船上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劉作非轉頭看向碼頭,這一次執行撤離任務中最大的那條船渤海號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