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四五十戶的小村莊。
村北有個十分破敗的木屋,帶有一個十幾平的小院。
吉貝扛着糧食,氣喘吁吁的推開院門,放下糧食,對院裏正在砍柴的父親道:“爸爸,糧食,我帶來了一袋糧食。”
兩鬢雪白,滿臉鬍鬚,右臉有道刀疤,從嘴角延伸到右眼角,曾經差一點瞎掉右眼的中年山民卡倫——吉貝的父親,擡起頭,面帶狐疑的看了看他:“山上的那些外鄉人,給你的糧食?”
“是的!那些外鄉人不像壞人,他們沒有把我趕走,還送了一袋糧食給我,想僱我給他們幹活,說村裏的人有想幹活的,都可以過去,幹一天活,給十斤糧食,中午還管一頓飯……”
吉貝點着頭,把自己遭遇到的情況,告訴給了父親。
“壞人不會寫在臉上。”
卡倫搖了搖頭:“一袋糧食,幹活的高報酬,不代表他們就是好人,最壞的惡人,就是那些看起來像是好人的人。”
他算是老江湖了,年輕時不甘受窮,妄圖改變命運,便帶了把短劍,跟着幾名同伴,去外面當了幾年的冒險者,世面確實是見到了,錢一分沒有賺到,社會毒打卻捱了不少。
至於人心的險惡,從他臉上那道差點讓他喪命的刀疤,就能看出來了——這是他最信任的同伴給予的,就因爲在一次任務中,他們賺到了五枚金幣,但兩個人不太好分,乾脆一劍砍了過來。
沒錯,他的命,在那位同伴眼裏,連兩個半金幣都不如。
僥倖活下來未死,回到村裏,娶妻生子,對於外面的世界,卡倫是再也不感興趣了。
“就算他們是壞人,但糧食已經收下了,從明天開始,我至少得給他們幹五天活,不去就得罪他們了。”
吉貝說道。
卡倫眉頭緊鎖起來,這傻兒子,爲了點糧食,半點謹慎之心都沒有。
這時,看割了一筐草葉的母親跟妹妹,走進了院子。
“媽媽,快點給我做飯吧,我帶了一袋糧食回來,就用這些糧食煮飯喫。”
吉貝拉着母親的手,指着他帶來的那袋糧食道。
“糧食?”
10歲的妹妹茜茜,一位瘦如竹竿的女孩,口水立刻流出來了,放下手裏的籃子,立刻撲了過去,打開袋子,抓起一把生米就往嘴裏塞,咯嘣咯嘣的嚼,含混不清的道:“好喫,好好喫呀。”
啪~
母親一巴掌用力拍過去,大罵道:“糧食不是這麼喫的,得弄熟了。”
雖然捱打,妹妹茜茜仍然拼命的咀嚼下嚥,嘴邊閉的緊緊的,一粒都不想吐出來。
吉貝勸說道:“媽媽,別打妹妹了,快去做飯吧,今天多煮點糧食,我們喫一頓飽飯。”
“好!”母親點頭。
吉貝則扛起糧食,往糧缸那邊搬。
“等等!”
父親卡倫,則拿起一個容器,從米袋裏,挖出一大份米,大概三四斤的樣子,交給了妻子,然後對吉貝道:“剩下的糧食,村裏每家分一點,不要漏了那家。”
“爸爸~!”
吉貝極不滿意,十分抗拒的說道:“這些糧食,是那些外鄉人提前發給我的報酬,憑什麼每家都分一點?”
卡倫板着臉道:“你扛着糧食過來,村裏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們家又傳出了煮飯的香味,現在家家缺糧,只有我們喫飽,村裏人會怎麼看我們?”
“他們也可以去給外鄉人幹活啊,一天十斤糧食,他們也能拿到,爲什麼分走我的糧食?”吉貝委屈的道。
“你想壞山民們的規矩麼?”
卡倫鐵青着臉,已經到了動手揍人的邊緣了:“當年我託着重傷回來,要不是村裏人上山找草藥救我,我這條命已經沒有了,你五歲那年生了場大病,要不是家家戶戶湊錢給你治病,你能活到現在?快點去,不然我揍死你。”
“是。”
吉貝蔫了下去,只得扛着糧食,挨家挨戶的分配。
有福同享有難共當。
這就是山裏的規矩,即便有誰在山裏打到了一隻幾斤重的小獵物,分不了全村,也得給左鄰右舍分一點。
村裏沒有富人,因爲富人不會住在山裏。
村裏也很少有餓死的窮人,因爲哪怕誰家有一粒多出的糧食,都會送到最困難者的手上。
其實包括吉貝在內,有很多人不想遵守這樣的規矩。
但只要誰是山民,就必須遵守這個延續數千年的規矩。
等吉貝挨家分完米,回到家中,廚房的鍋裏,已飄出極其濃郁的米飯香味了。
而中午的這頓飯,是他這輩子喫過的最香的一頓飯。
那種白花花、晶瑩剔透的特殊糧食,不僅好看,而且極其好喫,簡直入口即化,極其香甜,遠遠超過粗糲的麥飯。
唯一意猶未盡的,就是他只吃了個半飽,不能盡情的享用。
所以他現在有一個夢想,就是喫一頓用這種糧食煮的飽飯,喫飽喫足,直到喫不下爲止。
“我明天就去給那些外鄉人幹活,不知道他們管的那頓飯,能不能讓我喫飽?”
吉貝呢喃說道,暗暗決定,給外鄉人幹活,他幹定了!不管活有多累,只要能喫到這種糧食,能讓他喫飽,他就願意長期給他們幹。
然而第二天。
吉貝並不是一個人上了山,而帶着足足129人。
村裏的年輕人。
村裏的大人。
包括自己的父親卡倫,也都一起上了山,帶着工具,都打算給那些外鄉人,幹幾天活試試,看能不能拿到糧食報酬。
年輕人的心態跟吉貝一樣,米飯太香太好吃了,紛紛找到吉貝,詢問了解山上的情況,得知外鄉人要招募大量人手,報酬每天十斤糧食,當場喊着要上山幹活,哪裏管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他們這些窮山民,有什麼值得那些外鄉人圖謀的東西?
而卡倫等村裏的大人,跟着一起上山,主要是因爲擔心,擔心這些年輕人上當,得給他們保駕護航。
即便發生了什麼衝突,人數多點,底氣也更足一些,不怕那些外鄉人耍什麼花招。
畢竟一旦出什麼事,只要用力吹響那種特殊的骨笛,附近的村子都會過來幫忙,嘯聚上千山民——沒錯,在某些荒年時期,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絕望的山民們,也會幹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只是爲了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