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輓歌這纔想起來，自己方纔是合衣睡着的，連被子也沒有蓋，不過看天色，她至多也就睡了一個時辰，竟然能夢見這許多，也是不容易。
葉輓歌揉着太陽穴，看着葉景明忽然說道，“我方纔，夢見我娘了。”
葉景明愣了愣，眼眸之中瞳孔有些震動，“你娘……卻是極少入我的夢。”
葉輓歌其實是想要知道，她所做的夢，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爹，我看見當年我娘去世的時候……當時，祖母也在，姨母也在……爹，當年我還小，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忘記了，卻不知道爲何會做這樣的夢。”
葉景明眼底浮現一抹悲痛之意，他似乎是想起了當年自己痛徹心扉的那一幕，“你，還記得？你娘……你娘去時，你才六歲，你還那樣小，自然是許多都不記得了。”
說起徐鳳蓉，葉景明也是心中惆悵。
這麼多年來，葉輓歌幾乎從來沒有主動跟他提起過徐鳳蓉，彷彿在她心裏，已經忘記了這個孃親。
所以葉景明也從未和葉輓歌提起過，他是怕神傷，也是怕讓葉輓歌覺得自己是個沒孃的孩子而心生委屈，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女之間，從未提起過徐鳳蓉。
如今葉輓歌驟然提起，葉景明都有些不適。
葉輓歌點了點頭，“只是忽然夢見，便覺得有些恍惚，夢裏面……孃的身體不太好。”
“你娘最後那幾年，總是纏綿病榻，我原先以爲她是因爲生下你，加之爲太后擋了一劍落下舊疾才身體不好，如今看來，卻不是……我從未想過，她竟然是，是被人害死的。”
葉景明的眼眶有些發紅，他想起當年徐鳳蓉去的時候，葉白氏還一副十分慈愛的模樣，還能站在蓉兒的牀頭，說着冠冕堂皇的話語。
如今想起，真真是覺得諷刺得很。
葉輓歌柔聲說道，“我夢中的孃親，她很美，總是笑得很溫柔，我想，娘跟你在一起時，一定很快樂。”
“蓉兒嫁給我時……我們的確是很開心，生下你之下，我們也曾經開心過，只是後來，你娘爲太后擋了一劍，身體便日漸變差……你娘啊，也只有對着你的時候溫柔罷了，對着我的時候，卻是兇巴巴的。”
葉景明說起徐鳳蓉的時候，眼底的溫柔簡直要溢出來了，這種溫柔，和夢境中徐鳳蓉眸中的溫柔有些相似，卻又不盡相同。
他的這種溫柔，是對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那種深入骨髓的愛。
葉輓歌看着葉景明，忽然有些沒頭沒腦的問道，“爹，你可怪我？”
她其實想知道的，是葉景明是否怪她瞞着他葉白氏毒害徐鳳蓉的事情，是否怪她擅自將葉白氏弄得渾身癱瘓。
只是話到最後嘴邊，卻只剩下一句，你可怪我？
葉景明卻是明白葉輓歌在說些什麼，他搖了搖頭，“爹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爹不覺得你做錯了，你也無須想太多，而且，寶兒，原本這些事情，都不該是你來操心，是爹的錯，是爹的疏忽，若不是爹當年以爲你跟着徐鳳衣長大會更好，爹也不會……”
當年的葉景明只覺得徐鳳衣對葉輓歌極好，纔會讓這幾歲的沒了母親的孩子便待她如此親近，是以是完全放心的將葉輓歌交給徐氏撫養的。
可而今看來，自己卻是錯的離譜。
是他害了葉輓歌！
若不是任由葉輓歌被徐氏撫養長大，她從前如何會變成那般？
可笑的是，自己也是那個對葉輓歌放縱不管的幫兇，只因爲蓉兒死前說，不要讓他們的寶兒受一點委屈，他便幾乎是放縱溺愛的，對葉輓歌的種種過錯，從來沒有苛責過，繼而才導致葉輓歌從前如此驕縱蠻橫，而憨傻在徐氏口中形容起來，卻是天真無邪……
葉景明心中充滿了愧疚，當初的他，實在不應該沉浸於徐鳳蓉逝世的悲痛之中而忽略了葉輓歌的成長。
如今，他的寶兒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玉雪可愛的糯米糰子了，他的寶兒已經成長成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子，如她母親般堅強。
不，葉輓歌比之她的母親，要更加果斷，她的性格，也比蓉兒要更加雷厲風行，做事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的葉輓歌，葉景明只是覺得心疼，若是女子有人保護，何須自己堅強呢？
“爹，我也不曾怪過你。”葉輓歌擡眸看着葉景明，只是說了這一句話，便安靜下來。
她實在也是不知道該和葉景明說什麼，過去的錯誤已經造成，再說這些，其實也沒有意義了。
葉景明在葉輓歌的成長上，的確是有疏忽之責。
他的女兒都已經被人養廢了，可葉景明仍然懵懂不知，也一味的嬌慣和順從，這纔將葉輓歌養成一個又蠢又笨又毫無自己思想的人，且還被人忽悠而死。
葉輓歌死了，其實葉景明這個做爹的，也難逃關係。
只是，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來追究如何，實在沒有意義。
葉景明坐了下來，與葉輓歌平視，他語重心長說道，“輓歌，你永遠是爹的女兒，永遠都是，你祖母所說的話，你不需要聽，明白嗎？”
葉輓歌眨了眨眼，她在夢境裏看到的，徐鳳蓉也從未否認過這件事情，現如今連葉景明都這般說。
該不會，她真的是葉景明和徐鳳蓉的孩子吧？
否則，這是在忒難解釋，爲何葉景明待她這般好。
可是，這也不對，若真是如此，徐鳳蓉何必隱瞞東方茂，何必欺騙東方茂，當時的她，就是生怕對東方茂知道她真正的出生日子後，會推算出他們發生關係的時間……所以纔會說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