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玉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還不止,但凡是不願意歸順的人,不用幾天,就會被連鍋端,年輕力壯,充當苦役,孩子他們會收留,但沒有力氣的,就會被趕走。”
“只是趕走?”
玉娘忍不住問。
段亦白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悲憫,讓玉娘瞬間明白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含義。
趕走或直接殺死,左右都是一條死路,又有什麼區別。
“那個什麼李哥,爲什麼巴巴跑來投靠,他們當中,混進了不少南山的內應,而且,李哥他們這個營地,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是四五十歲的人。”
玉娘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爲什麼那個李哥硬是要來投靠了,因爲他已經走投無路了,被陳風他們瞄上後,說不定哪天夜裏,在睡夢中,他們就可能被屠殺殆盡了。
“可是……”
玉娘欲言又止。
段亦白繼續說道:
“王老大那邊的那個李威,也是被策反了的人,就像阿泰一樣。”
玉娘渾身一震。
“阿泰其實罪不至死,不過,他不該動李小曼。”
段亦白說。
雖然李小曼也是懷着別的目的而來的,但她最後還是想向蘇顏投誠,只是,她沒有等到這個機會,就被害死了。
或許,李小曼的死,觸及了蘇顏心中的某個底線吧,纔會讓蘇顏這麼憤怒。
玉娘神情被觸動,怔怔地看着段亦白,說不出話來。
“不是他動的手,但是,是他把李小曼騙出去的。”
玉娘呆坐着一動也不動,段亦白的話,讓她心裏更難過了。
“趙恩泰和李小曼的事,你會怪蘇顏嗎?”
玉娘吃了一驚,擡頭瞪着段亦白,連連搖頭。
“我怎麼會怪蘇顏,他們倆出事,心裏最難受的,就是蘇顏啊,那孩子,不知有多苦。”
段亦白定定看了一會玉娘,忽然微微一笑。
“我明白蘇顏爲什麼會護着你們了。”
玉娘一愣。
段亦白嘴角噙着笑,眉眼間的愁緒似乎一下子消散不見了,他好像突然想通了某個困惑已久的問題。
“玉娘,你是一個良善之人,應有善報。”
玉娘呆住了。
段亦白溫和地對她說道:
“別想太多,你看,日子越來越好了,不是嗎?你還有婉兒她們要照顧,蘇顏是個有擔當的人,你可以一直信賴她。”
玉娘更恍惚了,她總覺得,段亦白說的這番話,好像是在與她們告別一樣。
段亦白把杯裏的已經冷去的茶飲盡,起身而去。
只留下玉娘一個人,呆坐着細細回味着他說的話。
段亦白是在一棵大樹上找到蘇顏的。
“你還挺會找地方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蘇顏看他用腳尖在樹身上連點幾下,輕巧地掠上樹枝,那足有七八丈高的大樹,似乎只是被風輕輕晃了一下。
“好身手啊。”
“可惜沒有用武之地。”
段亦白站在一根斜着向上的樹枝上,清風徐來,拂着他的長髮長衫,倒還真有點將要乘風而去的味道。
“是沒有用武之地,還是沒有來得及用。”
蘇顏意有所指。
段亦白哈哈一笑,“我倒是有心想出幾分力,但這不是用上嗎,有你在,好像沒有什麼難題是不能解決的。”
“段老師,段亦白是你的真名嗎?”
段亦白輕輕一笑。
“是真名又如何,是藝名又如何?只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
“爲什麼很多人,自己的以前沒有半點記憶,卻牢牢記得一個代號呢?”
段亦白看着蘇顏,眼中流露出一股憂傷和悲憫。
“蘇顏,別這麼爲難自己,有時候事情,不值得你這麼投入。”
蘇顏轉向看向他,正好看到對方來不及收起的那絲悲憫,她心頭一震。
“段老師,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段亦白從她臉上收回目光,看向遠方。
“蘇顏,謝謝你讓我喫到了很久沒有喫到的美味。”
蘇顏目光一閃,靈光一現。
“所以,你要離開了,是不是?”
段亦白沒有回頭,緩緩地說道:
“蘇顏,無論到了什麼樣的境地,別忘了你心中最真實的感覺。”
蘇顏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見段亦白的身體,倏忽化成了無數光點,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蘇顏跳了起來,這一幕太過驚駭,讓她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她的人直接一頭就往下跌。
“嘩啦啦——”
幸好,身體剛一失去平衡,她就醒悟過來,手拉腳勾,攀住下方的樹枝,穩住了身體。
緊接着她一個翻身,幾下又躥回了剛剛那叉樹枝上。
可是,山風獵獵,樹木森森,哪裏還有段亦白的身影。
“段老師!”
蘇顏脫口呼喚,卻杳無迴音。
“洛長風!”
下一刻,蘇顏就大聲喊了起來,聲音傳得很遠,帶起了一陣陣迴音,嗡隆作響。
“來了來了!”
只見洛長風手忙腳亂地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
“你看到了?”
蘇顏急切地問道。
“我,我我就看到,段老師怎麼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我就連忙衝了過來,你剛纔那一下,嚇死我了,還好你沒被嚇懵。”
“少廢話,你剛纔看真切了,段亦白就那麼消失了?”
洛長風有些無語,不過看到蘇顏的臉色難看,終於沒敢再貧舌了。
“你,你自己不是看得真真切切嗎?”
蘇顏長出了一口氣。
“洛長風,你還那麼着急離開這裏嗎?”
洛長風一愣,抿了抿脣。
“也許吧,不過,這事急又急不來。”
“段亦白找回了他的記憶,他就消失不了,這就是離開這裏的方法嗎?”
“不然呢,像你說的那樣?死回去?”
洛長風話一出口,他和蘇顏兩個人都愣住了。
“死回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重複道。
“難道,真要死回去?”
洛長風一臉的不可思議。蘇顏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什麼東西就破土而出,可是偏偏就是不能如願。
“不對,雖然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但是,死不是正解。”
蘇顏搖頭,她的眉頭因極爲思索帶來的頭疼而緊皺。
洛長風也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也想不起來,但是我的潛意識也告訴我,死,不能解決問題,呃,就是,好像,死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