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精葉蘭芝進屋就開始哭。
“我的手已經快要勒斷了,手指甲縫裏都是泥,洗都洗不掉,嗚嗚嗚!我好想家啊!”
洗完手進屋的鞠愛紅白了她一眼:“說的好像誰手不疼一樣,你說你天天哭,也不怕水分流失過大把自己哭乾巴了。”
“鞠愛紅,你沒有同情人,人家的手”
“你別搞這麼嗲行嗎?咱屋子裏沒有男知青,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第一次下地幹活葉蘭芝就領略到了什麼叫做人間疾苦,花生地裏的草可真多呀,尤其一種叫馬唐草的,草節只要挨着地皮就會長出根來,一長一大片,特別難拔,有的乾脆就把花生給包圍在裏面了,她一不小心就連草帶苗都給薅了下來,然後負責監督的就大呼小叫的開罵。
她都哭了,那個人還一直罵一直罵。
後來她拔出一大棵的時候竟然帶出一個螞蟻窩來,裏面白花花的螞蟻蛋還有成百上千只螞蟻,看得人頭皮發麻,葉蘭芝嚇得竄出去老遠,最後還是跟男知青那邊人換了一根壟纔算完。
只是今天似乎所有倒黴事都讓她遇見了,葉蘭芝害怕再拔出螞蟻窩,就特別注意地上,然後成功把尺蠖當成草抓到手裏,那軟乎乎的觸感,那捏在手裏爆漿的惡寒
第一天的拔草勞動,簡直煉獄一樣。
葉蘭芝的眼睛已經哭得一片紅腫,感覺眼睛不舒服時她用手指揩了一下眼角,發現自己連眼屎都跟泥土一個顏色。
王嫂子見她們兩個收工回來,招呼大家一起喫飯,棒子麪餅子,醬油湯,餅子又乾又硬,拉嗓子難以下嚥,醬油湯那真是名副其實的醬油湯,如果不是飄着兩片蔥花都可以用來洗臉了。
葉蘭芝真的快瘋了。
這就是她今後的生活嗎?
不,不,她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不計任何代價也要逃出煉獄一樣的農村,她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因爲沒有繳納入夥的五毛錢,儘管王嫂子邀請何小滿共進晚餐,她依然拒絕了。
她們下榻的一截土炕上,鞠愛紅睡東邊,葉蘭芝睡西邊,可見兩個人的關係相處得並不愉快。
熄了煤油燈之後何小滿右邊的胳膊一直被人戳,她開始還裝作假寐,奈何那人堅持不懈,一直戳啊戳。
“有事?”
何小滿抽回胳膊問。
“沒事啊!”回答她的是左邊的鞠愛紅,何小滿扯了扯嘴角,一同過來的九個知青裏,這是何小滿唯一印象不錯的人,奈何只住了一個多月就直接去了縣裏。
想來也是宿主倒黴。
如果有鞠愛紅一直住着,或許她的命運會有所不同?
“葉蘭芝,你沒事老戳我幹嘛?”
鞠愛紅“呵”了一聲索性直接翻了個身面壁去了。
想來這位室友的德行她已經領教過,一個“呵”字蘊含了無盡的嘲諷。
一直戳她的葉蘭芝沒有吭聲,黑夜裏傳來隱約的抽噎。
“你他媽要是再吭吭唧唧信不信我把襪子塞你嘴裏去?明天早上六點就要去上工,自己不睡覺也別耽覺也別耽擱別人睡覺吧?”
被鞠愛紅吼了一嗓子之後,旁邊的哭聲又大了一些,戳着何小滿的手指又過來了。
臥槽。
這是個什麼奇葩玩意兒!
葉蘭芝手指再伸過去,戳,滑膩膩涼冰冰,慢慢蠕動着
“啊!”
這一聲叫喊石破天驚,隔壁王嫂子和她的閨女小豆芽全都被驚醒,鞠愛紅大聲罵道:“葉蘭芝,你是不是有病啊!”
王嫂子提着煤油燈過來,睡眼惺忪的臉上也有着明顯不滿:“咋地啦?這大半夜的。”
屯子里人是完全秉承着天睡我睡,天醒我醒的作息時間,尤其是在還沒有通電的時下,一到八點,萬籟俱寂。
“她她”葉蘭芝慘白着一張臉,身體不斷往後縮同時顫抖的手指一直點着何小滿:“她我剛纔摸到了一個涼冰冰的東西,有有東西在炕上啊!”
家織粗布做的窗簾依然可以透進些微的光,隱約可見蓋着夾被(類似夏涼被)的起伏身形,葉蘭芝明明戳的正是陶小甄胳膊位置,怎麼就成了
那種觸感這輩子她都忘不了,簡直比尺蠖被捏爆在手裏還要噁心,像魚或者蛇。
王嫂子提着煤油燈仔仔細細檢查了三個人的鋪位,然後說道:“哪有?什麼都沒有啊,我家裏最乾淨了,整個屯子裏再找不着屋子比我家更乾淨的人家,隔一段時間我就會薰一次艾蒿,我還給你們預備了窗簾,可不興滿嘴瞎說啊!”
住在她家裏是要收租的,雖然很少,但是總也是份收入,王嫂子本身也真的是個乾淨人,家裏那些陳舊的傢什都拾掇得乾乾淨淨,她最害怕的就是別人說她家裏有老鼠蟲子,那樣以後還怎麼賺知青們的房錢?
警告順便安慰了一下被嚇得哭哭啼啼的葉蘭芝,王嫂子轉身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得沒有心思再搞幺蛾子,這回葉蘭芝不戳何小滿了,直接提出無理要求:“小甄,我明天想去你房子幫你幹活。”
何小滿差點沒氣樂。
“我只找九個人,現在人都招滿了,而且你去也不能幫我什麼忙,你還是老實下地幹活吧。”
漆黑的夜裏,葉蘭芝那雙手伸到何小滿面前:“可是我的手都勒破了,地裏都是泥,還有蟲子,我不想再下地了。”
“葉同志,你這種思想很危險。咱們知青下鄉就是爲了支援農村建設,在艱苦環境裏在大風大浪裏鍛鍊自己,地裏沒有泥,沒有蟲子,那還叫莊稼地嗎?別說你,等我修好了房子,我也一樣要去田裏幹活啊!”
“怕苦怕累,你下的是哪門子鄉?明天我得去找大隊書記彙報一下。”鞠愛紅也添了一句。
葉蘭芝又要哭。
“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沒有同情心”
何小滿冷冷截住她的話:“要不咱們現在就去找書記,把剛纔葉同志的話重複一遍,我認爲葉同志現在的思想很需要再教育一下。”
葉蘭芝恨恨的鑽進被窩,再也沒有戳何小滿。
靜謐的夏夜,誰也沒有看見一條小蛇慢慢從蜿蜒着溜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