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嚴宏回答斬釘截鐵。
此時的直播面畫上,羅南正要求施新和搭建格式化空間,施新和麪露難色。
嚴宏看得笑起來,變得更加主動,用機槍式的語速,爲與會者解釋技術背景,捅穿羅南從容面孔下的稀爛邏輯:
“因產品不同代際而形成的權限壁壘,是由機芯架構和人體改造方向雙重決定的,由基礎向高級的迭代,每完成一次,都要打穿這兩道壁壘……而每完成一次,它們還會更加堅固!”
“在這個大前提下,從上向下兼容還有那麼點兒研究的價值,反過來,你要讓下級權限越過兩道、甚至四道壁壘,牽引上級權限,完成格式化空間的高度協調統合,這不是笑話嗎?
“這、毫、無、意、義!”
嚴宏高亢的情緒和調門,形成了近似於詠歎調的效果。
他指着直播畫面,氣勢如虹:“像這個研究員,一看就知道,只進行了初級改造,最多隻具備二類,也就是應用型權限,要他作爲軸心,去統合胡德這樣的實驗類權限,簡直是失心瘋了,這也暴露了羅南對燃燒者、對深藍平臺的無知……”
海灘上,羅南正示意施新和放出格式之火,後者的表情着實一言難盡。而在收看直播的人們眼中,也多出幾分滑稽。
於是,在嚴宏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下,與會人員開始了自由討論:
“這實驗要是進行不下去,咱們還看什麼直播?”
“深藍和天啓給授權啊,要那個胡德配合一下嘛。”
“還要通知軍方跟上。”
“這麼看還真是夠亂的……可不亂不來錢啊!”
嚴永博聽着有些混亂的發言,視線始終停留在直播影像上,嘴角不自覺翹起。
“爲源源不斷的利潤乾一杯!”牟董忽地舉起手中的咖啡杯,放聲大笑,將本來就有些走樣的會議氣氛,打個粉碎。
其他與會者,絕大部分都給他面子,附和着笑了幾聲。
末了,牟重還向嚴永博舉杯示意,後者唯有給予了迴應,象徵性地用清水沾了沾脣皮,也掩飾過於嘲弄的表情。
此時的羅南,就像給小孩子做演示,生怕施新和不理解,先一步伸手示意。
嚴宏的音量和調子已恢復到了巔峯時期,
“燃燒者,本質上是高度概念化的構形與高度理想化的自然人體狀態相結合的產物。正因爲概念化,每更新一代,都是設計思路的大變革;正因爲理想化,又會對人體改造提出堪稱嚴苛的肌體和技術要求。二者的‘規定性’,就是燃燒者改造技術最紮實的地基,也是最強大的壁壘,堅不……”
下一秒,微白的焰光,在玻璃和清水的雙重摺射下,搖盪着劃過嚴永博的眼底和麪頰。
他怔了下,明明浸過脣皮的山泉水,透着涼氣,可在這一刻,炙熱感、燒灼感肆無忌憚地拍擊上來。
可接下來的嚴永博並沒有多餘的動作,他就保持着杯水灑胸的姿勢,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區域,盯着直播畫面,盯着羅南手心那一簇微弱卻清晰,更具備獨特光感的“火焰”。
耳畔的聲音,在短暫渾沌後,變得格外清晰起來。整個房間裏,整個遠程會議場景中,都只剩下嚴宏的嗓子,以抖顫的方式嘶叫:
“不、不……”
嚴宏應該是想說“不可能”之類的話,然而驟然衝擊之下,這位“原型格式”的創立者,燃燒者改造領域的權威專家,就像是一個老舊的復讀機,卡了兩回之後,便開始了瀕臨崩潰的重複:
“堅不可催!堅不可催!堅不……”
第三聲的時候,嚴宏聲帶便已經失去了震動的能量。
他沒有別的動作,身體機能已經卡死了,只有空茫的視線,在混亂交錯的空間影像中掃動,似乎想勾住什麼東西,保持最起碼的平衡,
自進入這個房間之後,嚴永博首度正眼去看視頻會議的場景,看那個正用最荒誕可笑的方式,去奪人眼球的老爹……
可是,當真正光芒萬丈的人物站在對面,又有誰會去在乎一個聲嘶力竭的老頭呢?
這是一輩子的宿命吧?
父子兩個人的視線交織、交錯,也許有些交流……但就是嚴永博自己,都不那麼確定。
下一秒,嚴宏眼球上翻,向後便倒,徹底倒出了鏡頭範圍之外。
嚴永博眼角跳了一下,總體還是面無表情,又轉過視線。而當他再看直播面畫裏,那個從頭到尾都一副理所當然姿態的少年人,終於扭曲了面頰肌肉,眼角血管驟然鼓脹,密織如網。
牟董爲之側目。
也恰好看到,一團遠較羅南演示效果更凝實的熾白光焰,從嚴永博手心迸起,刷過持握的杯體。
杯壁開裂,清水沸騰,一個呼吸的功夫,或流泄,或蒸發,杯裏爲之一空。
感受到牟董的視線,嚴永博也轉眸過去,四面相對。半秒鐘後,在超凡力量的威壓下,嚴永博還是垂下眼簾,將隨時可能破碎的玻璃杯輕輕放在辦公桌臺邊緣,然後欠身:
“失禮了,家父身體欠安,請允許我去問詢一下。”
“可惜正到關鍵時候……理解,請自便。”牟董再次舉起已經空了的杯子,算是送行。他很確定,嚴永博不會再回到這個房間裏了。
而就在嚴永博拉門出去的時候,遠程會議場景中,又響起了斷續的抽氣聲、驚呼聲乃至咒罵聲。
嚴永博動作稍頓,最終還是沒有回頭,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