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書七月新番 >第610章 紀昌學射
    “前時,傷寒大疫橫行三軍,車騎抱病,士卒羸弱,死者上千。雖有諸將士同心協力,共抗瘟神,方有此役之勝,然若論功勞最著者,莫過於軍醫,或甘冒風險行走病營,或親嘗湯藥以救病患,醫者,疫中將校也,不可不賞。”

    第五倫倒是大方,下邳傷寒剛有所好轉,就對參與開方、救治的醫者們大發賞賜,或增加俸祿,或賜予絲帛,同時更宣佈:“少府之下太醫令,本爲六百石,予思及皇考皇妣故於疫中之事,又親見士卒飽受頑疾之苦,心有餘悸,深知醫者國之大事也,特擢爲千石官,以此推之,太醫丞六百石,其下疾醫、瘍醫、食醫、獸醫、帶下醫、小兒醫,皆官升一級,擢爲四百石吏!”

    這是大手筆啊!過去醫者被視爲“百工”的一種,雖然出類拔萃者也進入體制,歸少府管轄,但比起依靠五經走上仕途的士人,他們依然低賤一層。

    第五倫卻不這麼看,從當權起就頗爲重視醫學,過去少府下有疾醫、瘍醫、食醫、獸醫四個門類。疾醫掌養萬人之疾病;瘍醫治療各種膿瘍、潰瘍、金創、骨折,幾乎就是外科醫生,軍中醫者多來自此官署;食醫相當於營養師,負責皇帝、後宮的食物搭配;獸醫則要管官方擁有的海量牛馬牲畜,畢竟一場牲口疫病,就可能讓國家損失數千百萬錢。

    在此基礎上,第五倫又增加了“帶下小兒醫”,專門針對婦科、婦產和小兒疾病,且不侷限於宮廷,每個月都派人在四京巡視,傳播一些分娩、小兒的知識。

    如今這五個門類,皆官升一級,從四百石做到了六百石,相當於一縣之長,醫生地位無形中高了一截,衆人自然高興。

    第五倫卻仍不滿足以此,又下一道詔令:“於太醫之下,再增一官署,名曰‘疫醫’,疫醫丞秩四百石,專司時疫,其下有傷寒、瘴氣、虜瘡、癘風、傳屍五醫長,秩二百石。”

    魏國作爲一窮二白的封建王朝,醫生也缺,當然沒有在各地開防疫站的條件,連赤腳醫生都沒法派。但第五倫以爲,再窮不能窮醫學,對五大疫魔的研究,不能再靠某位名醫的單打獨鬥,是時候由朝廷出資,花大氣力來診治了。

    “開人體解剖之門,令朝野醫者早日‘知己’,除此之外,還需‘知彼’。”

    在議定疫醫丞及其下五位醫長人選時,第五倫召集隨軍的幾位名醫,讓他們推舉,桓譚也旁聽了這場會議。

    卻聽皇帝說道:“除傷寒外,要論殺人最衆者,莫過於四種,皆爲人之大敵。”

    “先說這瘴氣,南方暑溼,障毒互生,疾癘多作,秦始皇伐百越,秦兵逾嶺南後遇瘴,未戰而疾死者過半;漢武時征討閩越、南越,雖並九郡入漢土,然交州暑溼,士卒大疫病死不少;王莽時益州句町不服,前後三次遣兵征伐,因遇瘴毒,兵卒死者十之二三,動用二十萬人,居然不能令小小句町屈服,爲天下笑,也致使益州離心,公孫述得以收買人心,終於割據一方。”

    在戰爭之外,漢時一個官員若得知被派到南中、交州去做官,肯定要哭天搶地,與家人訣別,因爲外地人赴任路上就染病而死的太多了,至於被髮配去蒼梧等地的囚犯,也視之爲畏途。第五倫甚至聽說有人爲了不願去交州,竟花錢賄賂將流刑改爲死刑的荒唐事——至少這樣可以死在中原,不必曝屍南交,足見對南方瘴氣畏懼到了何種程度。

    在第五倫看來,以上慘案頻發的地區,基本都是亞熱帶,南方潮溼炎熱、蟲毒瀰漫,確實有醞釀疾病瘟疫的溫牀。北方的將士經過長途跋涉,到達遙遠的南國,無法適應彼處的氣候水土,或遭毒蟲叮咬而感染了瘧疾,或因飲食不潔而罹患痢病,各種病痛纏身,以致死者泰半。他們不明真正的病理成因,只能從異於家鄉的惡劣環境出發,將這些不幸的遭遇統統歸因於瘴氣,這倆二字成了一個籮筐,啥都能往裏裝。

    往後第五倫要向南進軍,肯定也要面對所謂的“瘴氣”,當然得提前想辦法應對。

    “一方面得將瘴氣這筐中的瘧疾、痢疾、腳氣等病區分開來,一方面,也得藉此科普,以破除中原對‘瘴氣’之懼。”

    畢竟第五倫認爲,華夏未來在南方,以後肯定會有移民、駐軍等舉動,若不能破除瘴氣的迷霧,恐怕會被視爲“驅百姓赴深淵”,遭到抵制啊。

    若說“瘴氣”還是南方特有病症,北方人較少染上,那麼“虜瘡”,也就是天花,這種外來疫病,卻正在一點點入侵中原。

    太醫們上稟道:“據說此病乃是漢武時征討西域,獲大宛俘虜來獻時傳入,元成後漸行於中原,染病者發瘡頭面及肢體,須臾周匝全身,狀如火瘡,皮破後皆冒白漿,劇者多死。”

    這天花源於外國,進入中土,最初被認爲是麻疹,但病症不同,致死率還極高,在民間有愈演愈烈之勢。但對於如何診治,醫者們也一籌莫展,畢竟是新病。

    “扁鵲、倉公時未曾見過此症,後人便無計可施了?”

    第五倫將衆醫者罵了一番,不過他心裏也沒底,既然天花才傳入百年,那是否感染牛了呢?若是尚未有牛痘,又何談接種?總不能先弄人痘吧。

    這些事只能令新上任的虜瘡醫長去調查,他們還有時間。

    相比於剛傳入百載的天花,“癘風”,也就是麻風病,則是中原早有的頑疾了,據說孔子的弟子冉耕就患過,第五倫在關中爲吏時也見過一些病人,有的掉了耳朵鼻子,更多則是皮膚潰爛,見者色變,紛紛驅趕,那場景頗爲可憐。

    但這又是不得不做的,第五倫下令:“漢時病遷坊之制,要重新恢復,往後再遇癘風病患,須得將其遷入其中。”

    暫時搞不定治療,只能從隔絕上下功夫了,不過這些疾病中,第五倫與太醫們討論最多的,還是“傳屍”,也就是肺結核,亦稱癆病。

    傷寒、天花等病雖然爆發猛烈,但若僥倖痊癒,至少還能恢復如常,但這癆病卻是令人絕望的絕症。

    “此病無處不惡,累年積月,漸就頓滯,陰陽兩虛,不能勞作,以至於死。”

    作爲統治者,這癆病最是可恨,好好一個勞動力,染病後就基本廢了,更可怕的是,此病極容易傳染,探視病人、死後弔喪都可能染上,往往一人染病,動輒滅門甚至滅村。

    將這些頑疾的緣由、破壞一一詳細瞭解後,第五倫只感覺心有慼慼焉,也難怪在1949前,兩千多年間,哪怕是所謂“盛世”,中國人平均壽命就在三十多徘徊不動,光是這無窮無盡的瘟疫,就令人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