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雪很大,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三歲,比二十四歲的天青都要年輕。
許許多多信息,許許多多資料,不斷送到李策面前。
她如何死的、過去這幾年,她的人生軌跡,事無鉅細,全都呈現在面前。
這才知道,自己負了她。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八年前,比男孩大一屆的女孩畢業,跟男孩說,讓男孩考到西蜀學府去找她,她一定會等他。
男孩答應了她,只是最終未能履約。
女孩卻始終在堅持,等那個男孩來找她。
“說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他那麼傻,如果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一定會受欺負的。”
一等四年,男孩始終未曾出現,託人去找,知道他去北疆當了兵。
女孩就一直給男孩寫信,每天一封。
她放棄了出國留學深造的機會,留在西蜀學府教書,就是怕他回來後,會找不到她。
身邊追求者如雲,有比他會說話的,有比他討好人的,女孩卻誰都不多看一眼。
後來家裏面逼婚逼得厲害,她乾脆就留書一封,去了一個很遠很遠、連電話都打不通的地方支教,這一支教又是許久。
女孩有個婚約,那幾年,男方一直催促着要完婚,女孩自是不肯的。
男方就想了個主意,騙女孩說她爸爸得了不治之症,把她騙了回來,回來後就被囚禁了,兩家就張羅着完婚。
結婚那天,女孩頭戴鳳冠、身披霞衣,笑得很開心。
兩家都以爲她已經認命,便放鬆了對她的控制。
結果那天晚上,她穿着嫁衣,把自己鎖在婚房裏,點了一把火……火燒得好大好大,連屍體都沒能留下。
“我負了她。”
看完所有卷宗,已經是晚上十點過。
李策整個人變得無比沉默。
掏出一根粗菸草,摸出打火機想點燃。
卻哆哆嗦嗦的,將打火機掉在地上。
“我真笨。”
他把打火機撿起來,嘗試了幾次,終於點燃,只吸了一口,便劇烈咳嗽。
“先生……”郭破在身旁、想安慰幾句,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要他這個榆木腦袋安慰人,也太過爲難他。
“我沒事……”李策擡起頭,眼眶很紅。
他扯了扯嘴角。
“老子是李天策,老子天下無敵,老子能有什麼事,不過是煙燻了眼。”
他開始拆信。
五年等待,夏晚秋堅持古老的方式、每天都給他寫一封信,攏共一千多封。
收件人是“李策”。
所以壓根就不可能寄到“李天策”手中。
這一千多封書信,直到此刻,纔出現在他面前。
信封都有些泛黃,那是時光留下的痕跡。
第一封。
是他熟悉和喜歡的娟秀字體。
“臭李策,我到西蜀學府一年,沒有等到你,從旁人口中知道你去當了兵,心裏是有些怨你的,終於還是沒能按捺住,決定給你寫信……告訴你個小祕密吧,我夏晚秋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其實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不然你哪裏會受得了無理取鬧的小脾氣……所以你小子賺大了,本小姐決定等你,一年,兩年,三年……反正我們都還年輕,我可以等你很久很久很久的……”第二封。
“爲什麼不回信,爲什麼不回信……我好想打死你!!!”
第三封。
“聽說北方又打仗了,死了好多人,李策,你別玩了好了好了,快給姐姐回信啦……”第一百二十三封。
“樓下有顆樹,好醜好醜,今年春天卻開出好漂亮好漂亮的花,我撿了幾朵,塞進信封裏寄給你啦。
祝你今天愉快……你明天的愉快我留着明天再祝。”
第六百五十七封。
“臭弟弟,姐姐今天畢業了,我留在西蜀學府教書了,你都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追我,從教學樓排到校門口,還能站成兩排哦,你再不回來,當心姐姐我不要你啦……”第八百二十四封。
“很多人都跟我說,你要不就已經結婚生子,不敢回我的信,要麼就是已經戰死……可是我不信,你一定還活着,也一定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
第一千一零封。
“我離開西蜀學府了,去了西部一個偏遠的村子支教,這裏的孩子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們。”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封。
“我爸爸得絕症了,所以我得回趟家,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出來……我在火車上給你寫信,現在是凌晨四點鐘,我很想你。”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封。
“李策,見字如晤。”
“與君一別,已逾五年,心心念念,莫敢相忘。”
“君既從戎,以身許國,我本不該再做它想。”
“奈何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西蜀之約,君或玩笑,我卻當真。
一等多年,未曾見君,我心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