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仙子譜 >第十九回 殺人棋
    第二天一早,方國渙備了香燭,去拜祭先師方蘭之墓。到了山後師父的墓地,見墳上長滿了雜草,一派荒涼,心中悽楚,先自平整了墳場,添了新土,然後擺設了香燭,自是跪哭了一回。想起幼時從家中走失,被師父由路邊救起,從此相依爲命,飄泊江湖,是師父教習自己棋藝而引入棋道,不曾想,師父因年老體邁凍死雪中。方國渙越想越悲切,哭得肝腸寸斷,幾欲昏死過去。後來尋了一個經常在這附近放羊的牧童,方國渙與了他五十兩銀子,但讓那牧童平日裏來師父的墳上修整些雜草,年節添些新土。那牧童忽意外得了這許多銀子,歡喜萬分,滿口應了,方國渙隨後自有些失落地回到了村裏。午後,又重新備了香燭,由劉氏兄弟陪着,方國渙來到了劉氏的墓地,拜祭劉義山,又自大哭了一回,劉財、劉祿二人在旁陪着幹掉了幾滴眼淚。

    待回到劉宅時,已近傍晚。先前劉家的一些僕人,聽說劉氏兄弟發了跡,重新贖回了祖業,振起了家道,又紛紛地回來投靠,劉氏兄弟自是高興,都收留了。僕人們接着便知道了是當年老主人劉義山在雪中救起的那少年方國渙做的好事,各自贊嘆不已。不時又有村人來賀,劉氏兄弟歡喜得應接不暇,如過年般地熱鬧。

    劉家先前的老管家劉福也聞聲趕了來,劉氏兄弟見了劉福,又互相難過了一回,仍舊讓劉福做了管家。當得知這一切都是當年的那落難少年方國渙的大義之舉時,劉福驚訝之餘,感慨不已。劉福私下裏告訴方國渙,自劉義山病故後,劉財、劉祿兄弟二人便沒了管教,從此放蕩起來,喫喝嫖賭,無所不爲,不到一年,把個殷實的家業都敗光了,並且欠了許多外債。債主上門催討,劉氏兄弟受逼不過,便把宅院田產等祖業都變賣了抵債,後覺得無顏見鄉親,也是無安身之處了,兄弟二人便流落他鄉去了。方國渙聽了劉福所述,知劉氏兄弟對自己說了慌,感嘆之餘,卻也不去點破。但卻猜到劉氏兄弟日後有可能靠不住,便私下贈了劉福五百兩銀子,以防養老之用,把劉福感動得老淚縱橫,拜謝不已。

    那劉財、劉祿兄弟見方國渙的那輛馬車上,箱籠內裝的都是大封的銀子,自是驚異萬分,不知方國渙哪裏發了如此橫財來。見方國渙替他們贖回了祖業,兄弟二人感激涕零,發誓要重振劉氏家道,方國渙也自有所寬慰。在以後的幾天裏,方國渙由劉福陪着,拜會了同村及鄰莊的幾位員外、財主,以高價從他們手裏買下了幾十頃田地,隨後把地契交給了劉氏兄弟,讓他兄弟二人每年自可收租受用,以此來穩定劉氏家業。方國渙又把剩下的幾千兩銀子也盡數贈於了劉氏兄弟,作爲日常用度,自把劉財、劉祿兄弟感激得更是不知如何答謝纔好,當着方國渙和村中幾位長者的面,兄弟二人發下重誓,從此做一個守家持業的本分人。對方國渙的大義之舉,鄉里一時傳爲佳話,那劉氏兄弟後來倒也相安過了一生富足日子。

    方國渙在劉家村安頓好了劉氏兄弟,自感心慰,負了剩下的那包金銀珠寶等細軟,辭了劉氏兄弟去尋卜元。劉氏兄弟自是苦苦勸留,方國渙便又叮囑了一番,一笑而別。

    方國渙循着依稀辨得的舊路,找到了山中朱七的獵屋,朱七不在家,屋中與三年前一般樣子,並無多大的改觀。方國渙候了一會兒,不見朱七回來,便留了一半珠寶細軟於桌上,在爐旁尋了一截木炭,在桌面上寫道:朱七哥,方國渙來訪,候你不着,見字後速通知卜元大哥,去楓林草堂尋我。留下些珠寶財物,送於朱七哥及昔日的各位獵戶大哥,報以當年贈盤纏之恩,不成敬意,小兄弟方國渙書。寫完後,方國渙又端詳了一遍,自語道:“不知那朱七哥識不識得字?也罷,就是這個意思了。”

    出了朱七的獵屋,方國渙忽搖頭笑道:“六合堂的洪金山堂主說得果是有道理,不怕有錢,就怕沒錢,看來有多少銀子也是有得地方用的,連姐姐叫人與了我這許多銀子,果然派上了大用場,也許是天意成全我吧。”方國渙把六穀堂贈送的這些銀子珠寶,兩下幾乎抖落了個乾淨,心中也自欣然。

    方國渙一路行來,到了當年連奇瑛施餅的那座小鎮上,睹景思人,方國渙摸了摸懷中的那塊六合金牌令,感慨一聲道:“世事真是難以預料,當年偶然在此有過一面之緣的連姐姐,現今竟然也結識了,更沒想到她是六合堂的總堂主,真不可思議。”方國渙隨後進了一家當年卜元曾來討毛皮賬的店鋪,問起卜元的行蹤,掌櫃的告之,卜元數日前還來過,店中還有他幾十兩銀子的賬,不過卜元行蹤不定,現在不知他去了哪裏。方國渙謝過了掌櫃的,出了店鋪,在鎮上吃了些東西,然後一聲感嘆,向楓林草堂尋智善和尚而去。

    方國渙想起當年智善和尚指引自己尋訪連雲山天元寺拜師習棋,以至有了今日的成就,心中尤爲感激,腳下也自加快了步伐。將近楓林草堂時,本來一路興奮的方國渙,不知怎麼,心中忽閃過一絲不安,離楓林草堂越近,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越是明顯,似有一種不祥之兆。方國渙此時不禁一驚,停下步來,穩了穩神,詫異道:“這是怎麼了?何以心慌得很?”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心中這才稍緩和了些,惑然地搖了搖頭,又前行而來。

    當越過一片楓林時,林中空地上呈現數間精緻的草舍,正是昔日的楓林草堂。方國渙此時心中一喜,忘卻了適才的那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急走幾步到了草堂前,見柴門虛掩,便推開門走進來道:“智善大師可在?方國渙來訪……”此時,方國渙忽地怔住了,但見那智善和尚正坐在桌旁,凝視着桌上的一盤棋子,似已入了神,並無理會他人的意思。方國渙輕喚了兩聲:“智善大師,智善大師。”那智善和尚果似迷住了一般,並不迴應,身形一動不動。方國渙一驚,頓感不妙,急忙上前撫視,見那智善和尚臉上凝固着一種怪異之色,兩眼直呆呆地盯着桌上的棋盤,已然身僵氣絕,早已坐逝多時了。方國渙心中大駭,一時間驚得呆了。

    待方國渙仔細查看時,在智善和尚身上沒有發現什麼異處,卻似被桌上的這盤棋困住了一般,雖然已逝,但眼中還殘留着一種奇怪的茫然之色,好像那智善和尚在與什麼人對弈時,不知何種原因,突然坐逝棋旁。室中的地板上又有着許多雜亂的腳印,顯是草堂內曾來過很多人。方國渙因循突見智善和尚坐逝的驚異,觀察他雖死猶存的神態,似乎與眼前的這盤棋大有關係。而此時的棋枰上,僅剩百餘枚白色棋子,排列着一種怪異的棋形,黑子不知被什麼人提去了。方國渙此時心中一凜道:“難道事情出在棋上?”然而桌上的這盤殘棋,因黑子被提去,竟無法看出當時雙方走出了何等怪異的棋勢。坐看了半天。方國渙自是搖頭不解道:“棋勢走到絕妙難解時,雖有一些棋家因思棋過度而有傷人之說,但也不至於因此死了人,難道另有其他原因?然而智善大師坐在棋旁而逝的神態,又似與這盤棋有關的。”方國渙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