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乙顯得很興奮,對春春道:“你敢想?王宣撫竟然早知道我的名字!石都統看重我,便似我的再生父母了!王宣撫看重我,該讓我以何爲報!”
說完,興奮的不斷擊掌。
春春只是低頭走路,也不說話,對興奮的孫小乙沒有任何反應。
孫小乙還在回憶着剛纔與王宵獵對話的場景,絲毫沒有察覺春春的不正常。
一直把春春送到住處,孫小乙還想進去說一會話,春春卻沒有邀請。柳三娘從屋裏出來,一再埋怨回來得晚。孫小乙覺得沒有意思,便告辭回去了。
春春回到屋裏,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桌子邊,盯着桌子出神。
柳三娘在炭盤裏添了炭,回來看到春春奇怪的行爲,便出聲問道:“你們小夫妻出去喫飯,你儂我儂,還有什麼不開心的?莫不是孫小乙哪裏惹了你,你在惱他?”
春春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靜靜地坐了一會,春春突然問道:“姐姐,你說我們在平遙的時候,靠着賣身子賺錢過活,是不是很多人瞧不起?”
柳三娘一愣:“你問這個做什麼?現在我們一切都好,快不要想以前的事了。”
春春嘆了一口氣:“以前我沒有深想,所以過得快快樂樂。現在想起來,賣身子換錢,只怕是讓人瞧不起的。”
柳三娘冷冷地說道:“我不想欺騙自己,說是什麼不得已的話。我們賣身子,無非是因爲太懶,不想出去做那些又累又苦的活。而且又貪慕虛榮,想過得好一點。正常人家,沒有錢了就出去做活,難道就會餓死人了?既然做了,就要認。我們做了這樣的事情,別人當然就會看不起。”
說到這裏,又補了一句:“你別怪別人看不起我們,是我們做了別人看不起的事情。”
春春點了點頭:“是啊,都怪我們做了讓人看不起的事情。以前我沒有深想,稀裏糊塗地就做了。從來沒有想過會讓人看不起。而且那裏候,我們吃了上頓沒下頓,還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呢,也沒有資格想。”
柳三娘道:“你只要知道,我們是沒有辦法才做的,那就好了。現在不要想了,免得自生煩惱。”
春春搖搖頭:“我不能不想。小乙哥現在是軍中指揮使,有身份的人了。我嫁給她,難免被人指指點點。唉——”
柳三娘道:“你不理那些人不就得了?人哪,都是嫌貧愛富。只要你過得好了,有的是人來奉承你。你平日裏只要多與奉承你的人玩耍,不理那些指點你的人,礙着你哪兒啦。”
說完,柳三娘搖搖頭,笑了笑。在她看來,春春的想法好奇怪。
在宋朝時候,民間確實對錢看得比較重,對女人的貞節看得比較淡。民間的閒談,不理會也就好了。
春春聽了,又盯着桌子看,不說話。
說完,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口,又轉身道:“你也不要熬得太晚,早點睡吧。”
春春沒有擡頭,只是道:“姐姐早點睡吧。我再坐一會。”
夜已經深了,天上星星斑斑點點,閃啊閃眨着眼睛。風也已經停了,整個夜空變得溫柔起來。
春春推開門,看着靜謐的夜晚,吹着柔柔的晚風。看着庭院中的一株松樹,竟有些癡了。
第二天一大早,孫小乙便來春春住處打門。
柳三娘被從夢中驚醒,翻身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嘴裏嘟嘟囔囔。不斷地怪怎麼有人這麼早起牀,不幹別的,來吵自己不讓睡覺。
穿好衣服,柳三娘穿過客廳,直接到庭院裏開門。見是孫小乙,埋怨道:“昨夜半夜纔回來,今天一大早你就來打門。你們兩個若是分不開,乾脆住一起好了。”
見是柳三娘,孫小乙吃了一驚。問道:“打擾三娘了。怎麼不是春春來開門?”
柳三娘聽了之後一愣,道:“就是,今天早晨怎麼不見春春?好似昨晚她沒有上牀睡覺。”
一邊說着,一邊迴轉身,向屋裏走着。歪着腦袋仔細想,昨晚春春哪裏去了。
孫小乙回身關上門,快步追上三娘,問道:“三娘想是還在夢裏,春春晚上不回來睡覺,她去做什麼?”
柳三娘搖頭:“回來了,我們還聊了好久呢。不過,她好像沒上牀睡覺?”
說着話,進了客廳。此時天光未明,還一片昏暗,客廳裏看不清。三娘拿了引火絨,到炭盆裏引了火,準備把燈點着。剛轉身,就看見一具屍體吊在窗前,在那裏晃啊晃的。
“啊——”三娘被嚇得心膽俱裂,火絨扔到一邊。
“怎麼回事?”孫小乙上前幾步,問柳三娘。
柳三娘指着屍體,道:“春春——春春——,她上吊自盡了!”
藉着微光,孫小乙定睛觀看,前面上吊的不是春春是誰?急忙拿起火絨,把燈點着。
春春掛在北窗上,腳離地不遠,好像睡着了一樣。
孫小乙上前把屍體放下來,抱在懷裏,怔怔地看着春春的臉。嘴裏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過了好一會,柳三娘纔對孫小乙道:“把屍身放下來吧,抱着像什麼樣子?”
孫小乙抱着屍身,轉了幾圈,茫然地道:“放在哪裏?放在哪裏?”
柳三娘對孫小乙道:“放到屋裏牀上吧,那裏乾淨。”
孫小乙抱着春春的屍體進到裏屋。柳三娘拿起燈,準備也到裏屋裏去。拿起燈的時候,驀然發現桌子上面有一張紙。拿起紙來,只見紙上面寫了幾條字:“向來緣淺,奈何情深。如花美眷,終成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