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銀將夏嫣然送回了家裏。
這還是第一次,何金銀來到了夏嫣然家周圍。
看到面前,這低矮不平的筒子樓,何金銀倒是有些意外。
“這便是我從小張大的地方,要不要上去喝杯茶”夏嫣然問道。
何金銀沉吟了一下,突然在這個時候,一個看上去,頭髮白了一半的女人,走了過來。
他的背有些微駝,歲月在她的臉上,彌留下了刀削一半的皺紋。
“嫣然,你回來了。我晚上做了晚飯,做了你最愛喫的紅燒肉”婦人開口,原來,她是夏嫣然的媽媽。
突然,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夏嫣然身邊的何金銀。
先是稍稍一皺眉,然後,夏嫣然的媽媽嘆了一口氣。
夏嫣然以前,經常會有一些年輕男子來追求他,會追求到家裏來,可是,夏嫣然的媽媽不喜。
那些前來追求她的富二代,夏嫣然媽媽,沒有一個喜歡的。
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心裏,早已經有了一個人。
女兒明明不喜歡他們,卻強顏歡笑的模樣,讓她這個做媽媽的看了,無比的心酸。
“媽,這個是何金銀。”此時,夏嫣然主動給媽媽介紹,臉上掛着微笑。
看到這,夏嫣然的媽媽一愣。
何金銀何金銀
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很是熟悉呢
對了
夏嫣然的媽媽想起來了。
以前,她經常聽到嫣然在睡夢中,呢喃這個名字。
而每次,她醒來的時候,眼淚都溼了枕巾。
“難道,這個何金銀,就是嫣然心中的那個男人”夏嫣然的媽媽見此,原本有些不好的面容,瞬間轉好。
她對着何金銀客氣、熱情道“何先生,要不,上去喫個飯”
何金銀正想拒絕,然而此時,夏嫣然的媽媽已經上前,熱情的拉着他的手臂。
何金銀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也就沒有再拒絕了。
三人上樓,沒有電梯,樓道之上,有些陰暗、潮溼。
何金銀不由問道“嫣然,你怎麼不帶你媽媽,搬出去這裏呢這裏潮溼,住久了,容易得風溼炎之類的疾病。”
夏嫣然苦笑道“我已經勸說了我媽媽好多次,可是,她都不願意搬。”
“哈哈”夏嫣然的媽媽笑了笑,“一個地方住久了,習慣了周圍的一切,便不想再離開了。”
她心中有座城,難以走出。
何金銀默然。
片刻,三人到了夏嫣然的家裏。
走進去以後,何金銀看到了夏嫣然家中的牆壁之上,貼滿了夏嫣然時候的獎狀。
那些獎狀,都是一些三好學生,奧數、作文等獲獎的獎狀。
它們整整齊齊的貼在那老舊、潮溼的牆壁上,將那黑暗、略髒的牆壁,度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裝修。
“這些,都是嫣然小時候得的獎,嫣然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努力、刻苦,也好強”夏嫣然的媽媽,摸着牆壁之上的獎狀,眼中有淚花閃爍。
這面牆,大概便是夏嫣然媽媽這一輩子,看過的最美風景吧。
那外面的萬里河山,那外面的奼紫嫣紅,那外面的燈影繁華,都不及這一堵老牆的一個角落。
夏嫣然臉色微微一紅,這是她媽媽,平生第一次,在她身邊的一個異性面前,誇讚着她。
以前,那些追求她的富二代,追到家中,媽媽都不會讓他們進門。
當然,自己也不願意讓他們進門。因爲這個家,是她心中的那座城。
這座城,她一輩子,她一生,只願意讓一個人進來。
當那個人進來以後,那座城的城門,便關閉了,倘若有人再想進來,那麼,除非用炮火將它轟開,除非,將她那座城,毀滅。
何金銀默默的走到了那貼滿獎狀的牆壁前,看了起來。
他和她,相識在高一,決裂在高三,重見在今年。
除了那幾年,她的一切,他都不曾知曉。
原來,她一直,都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
原來,她一直,都是那麼一個好強的人。
看着看着,腦海裏面,忍不住浮現出一些過往的回憶。
“喫飯吧。”夏嫣然默默的走到了何金銀的身邊,柔聲道。
“噢。”何金銀和她,走到了那飯桌旁。
桌子上,擺放了三菜一湯。
菜有紅燒肉、辣子雞、酸辣包菜。
湯,是西紅柿蛋湯。
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常菜。
“來,小夥子,嘗一嘗阿姨的手藝。”夏嫣然的媽媽招呼這何金銀。
何金銀點頭,夾起了一塊紅燒肉。
“呀,小夥子,你也喜歡喫紅燒肉嗎”夏嫣然的媽媽意外道。
“是啊,阿姨,我平生最喜歡喫的,就是紅燒肉了。”何金銀吃了一塊,旋即,點頭讚歎道“阿姨,您這紅燒肉燒的,可真好喫”
這紅燒肉的味道,是他所喜歡喫的那個味道。
“哈哈”夏嫣然的媽媽笑了笑,“那可真是巧了,嫣然也喜歡喫紅燒肉。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嫣然在讀高中之前,是不喜歡喫紅燒肉的,說紅燒肉太肥膩了。可那年高中,有一天,卻突然興致沖沖的跑回家,做起來了紅燒肉。”
“從那以後,她最喜歡喫的菜,便是那紅燒肉了”
“那以後啊,每次她心情不好,心情很好,都要讓我做紅燒肉給她喫。”
“小夥子啊,你說,人,是不是都容易變呢小時候,明明不喜歡喫的菜,長大後,卻成了她最愛的菜”
夏嫣然的媽媽唸叨着,大概是到了年紀吧,喜歡嘮叨。
何金銀默默的聽着,輕聲呢喃道“或許,人的確容易變。有段時間,會喜歡下象棋,可裹過了一段時間,又愛上了打籃球,再過多時間,則又愛上了看書”
“嫣然,你說呢”夏嫣然的媽媽,扭頭看向了夏嫣然。
夏嫣然一邊喫着紅燒肉,一邊呢喃道“有些喜好,會改變。但有一個喜歡,永遠都不會變只是有時候,人,喜歡自欺欺人”
說完,默默的低着頭,不再說話,默默的喫着飯。
夏嫣然的媽媽,熱情無比,招呼着何金銀。
夏嫣然喫着紅燒肉,眼眶有些泛紅。
她想起高一08年的那個冬天,那個冬天,冰天雪地,有一個傻瓜,挨着餓,花費了所有的錢,買了肉,她和那個傻瓜,在寒冬中的夜晚裏,跑到了學校的後山,他燒着火堆,用火堆,給自己做紅燒肉的情形。
那個時候,火堆映襯着他們的臉,在冰天雪地中的寒冷裏,他們靠着火堆取暖。
她原是不愛喫紅燒肉的,但那一次,她卻喫得滿嘴都是油,笑得比那個傻逼還要傻。
自那以後,她最喜歡喫的,便是紅燒肉了。
在那以後,不管是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她都會想喫紅燒肉。
多少次,因爲貧瘠,而堅持不下去,多少次,要跪在現實面前,可是,每次喫一碗紅燒肉,她的心裏,便又築起了一座城,一座叫做,堅強的城
紅燒肉喫完了,這餐飯,也喫完了。
何金銀說道“阿姨,謝謝您今天的這餐飯,我走了。”
何金銀離開。
“嫣然,你不去送送他嗎”何金銀都已經出門了,夏嫣然的媽媽,卻看到夏嫣然沒有動,一直低着頭。
夏嫣然低着頭,搖頭道“不送了。”
“他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吧。”夏嫣然的媽媽,問道。
夏嫣然擡頭
她媽媽愕然。
只見,她媽媽覺得那天底下最美的一張容顏,卻在此刻被眼淚鋪滿,修飾了這黑夜中的涼薄和潮溼。
“嫣然,你你怎麼了”夏嫣然的媽媽,顫聲道。
“媽,我我想哭啊”
夏嫣然的媽媽心疼的摟住女兒,任憑她在懷中,嚎嚎大哭。
原來,再堅強、牢固的城,也怕那城中,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