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被燒過,只剩下一堆黑漆漆的架子。院子裏也是橫七豎八地倒着不少爛木頭。
張俊站在一口古井前,古井周圍貼着三張符咒,他像個道士一樣,將手伸在頭前,正在閉眼叨叨叨地念什麼。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一拽唐元,壓低聲音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唐元立刻噓了一聲,將我拉走了:“我大哥正在做法。”
我斜了他一眼:“這麼會兒功夫,你就又認了個大哥,全天下都是你家親戚是吧他在做什麼法”
“哥說古井裏有跳井自殺的厲鬼,他要加固封印,不讓他們出來爲非作歹。”唐元小聲說。
厲鬼
看到張俊又開始圍着古井轉,想起婆婆說得話,又開始頭皮發涼。
這裏其實就是兇村,就是兇村吧
我一把扯住唐元的衣服:“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說這裏不是兇村,但我看這裏分明就是兇村你把我騙過來,就是給你壯膽是不是”
唐元還噓噓:“姐,小聲點兒,別驚動了井裏的厲鬼。姐。你相信我的話,這裏真不是什麼兇村你想想,哪個村子沒有幾個邪乎事哪個村子沒有幾個不是正常死亡的人要說兇村,我覺得咱們住的地方那纔是兇城啊,每天都有多少人不是正常死的,那裏的厲鬼可比這裏多得是。”
唐元竟然和李真一個說辭。
“你別給我顛三倒四,我是說這裏”我丟開唐元,依舊鬱悶不已,“你這一上午都跟着阿俊在做這種事”
唐元點點頭,然後萬分崇拜地說:“姐,你怎麼不早說,大哥是個道行高深的大師我今天跟着他第一次見識了大師的風度,簡直讓我五體投地。”
我看見從那三條符咒裏分別發出三道光,之後這幾道光凝結在一起,符咒印在古井之上又隱匿之後,他便揭了符咒紙。
張俊整理整理衣服,邁着步子過來,唐元湊過去諂笑着說:“哥,做完法了。”
張俊點頭。
我一步上前,面色嚴肅:“我有話對你說。”
我倆來到院子的一角,唐元還圍着古井轉來轉去地好奇看着。
“你方纔與澤都有所遇吧”我還未開口,張俊觀我面相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便將遇到雲毀,還有云毀和夜澤之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又擔心地看看木盒子:“他就一直喊着阿阮這個名字,他進去之後,再也沒出來。”
張俊推推眼鏡,犀利地看着我:“澤的事情,我認爲應該由他告訴你。”
可是每次談到有關他的事情,他都不願意說。我捏緊木盒:“阿阮她是夜澤深愛的人麼”
我們之間靜默片刻,我將木盒交給了他:“現在我什麼忙都幫不上他,也沒有你瞭解他。他現在都不願意出來見我,但他一定願意見你。阿俊,就麻煩你開導開導他。”
張俊接過木盒:“好。”
我又回到了櫻花樹下,此時,已近傍晚,那位婆婆已經走了。
紅日夕落,染紅了半邊天,也將一樹櫻花照得緋紅,像是染上了一層火紅的色彩。
“我在這兒。”頭頂冒出聲音,我擡起頭,看見那掩映在花朵之間的白袍。
“你跟婆婆的感情真好。”我仰頭羨慕地說道。
雲毀清越的聲音傳來:“她叫阿鎖,我遇見她的時候,她才十七歲,梳着兩個麻花辮,有着一笑就會露出來的小酒窩。那時她穿着一身藍色的學生裝,站在樹底下,對我喊,先生。那裏很危險,請你快下來。她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可以看見我的人。”
在他的輕輕敘述中,我彷彿看到了一幅純淨淡雅的畫面。一個長相清純漂亮的女孩子,站在樹下和他說話。兩個人的第一次相遇一定浪漫極了。我又想起自己和夜澤的第一次相遇,初時是害怕,後來是絲絲甜蜜和種種羞人,如今卻是夾雜着一些苦澀。
“阿鎖看到你的樣子,沒有嚇壞麼”雖然這人美極了,但若是常人看到他滿頭銀髮和裝束,都會奇怪吧。
“你怎麼跟那個死人臉一樣會敗人興致呢”雲毀落到地上,“阿鎖纔不是那樣膚淺的女子。她第一次見到我時,就說我的頭髮很好看。”
大叔,你的阿鎖纔是奇怪的人吧。
“爲什麼現在婆婆看不到你了你不會覺得難過”我又“敗壞他興致”地說。
雲毀卻也沒有露出悲傷難過的神情,他眼中反而佈滿細碎的笑容:“我還能夠看見她,她也能夠看到我爲她開的花,這已經足夠了。”
看不見的相守,他陪着她慢慢變老,她陪着他度過一段段時間的洪荒。一人、一樹,你的深情我無法觸及,我的溫柔只能變成柔軟的花瓣兒,代替我的手,觸碰你的臉龐,一遍遍對你訴說,我愛你。
這樣的相愛相守,如果換做是我,我想自己是做不到的。
“死人臉呢”雲毀看到我沒抱着木盒來,冷聲問。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我略帶緊張地說,“阿阮是誰嗎”
雲毀只瞅了我一眼:“你和死人臉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的新相好”
“不是,我不是”我搖頭否認,“他現在只是暫時居住在我家。”
這話說出來,我只覺得心中悶悶的。
雲毀望着遠處,眉頭微蹙:“阿阮是夜澤的未婚妻,阿阮爲了夜澤曾經放棄過一切。”
他的未婚妻,還曾爲他放棄過一切
阿阮,一定很愛他,比我要愛得多
“啊”村子的方向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將我從悲傷的心情中拉了出來。
村子裏發生了什麼事兒
“雲先生,抱歉,我要回村子裏看看究竟發生了何事。”我掉頭就跑。
半路上我遇到了唐元。唐元衝我喊:“姐,前面,前面”
我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他說也不知道。我們進了一個院落,是有古井的那個院子。只是被亂木遮蓋的院牆處此時出現一個敞開的小門兒,裏面傳來人聲。我和唐元鑽了進去。
裏面又是一個院落,雖然同樣破敗不堪,雜草叢生,低矮的屋檐,搖搖欲墜的窗戶,顯示着這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
房間的門大開着,甚是陰暗,而裏面赫然擺放着一頂大紅花轎
花轎正對着我們,火紅的顏色、火紅的喜字,比那火燒雲更加鮮豔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