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知道自己再也不用逃避欺騙自己了。
他的老師韋意就是貫穿這一切事件始末的最終人物。
不再有藉口,不再逃避,向南正式向韋意宣戰。
“看來我們是時候去拜訪一下醫院的副院長周桂平了。”
周桂平,人送鬼醫聖手稱號,不僅是七冥山精神病院的副院長,大學時還是韋意的室友。
“我知道他在哪,你們跟着我。在沒和他見面之前,有個事提醒你們一下,周桂平這人很容易相處,但他有個習慣,不和人握手。你們別想多了,他是因爲太寶貴自己的手,所以從不和人握手。除了手術,他從不用雙手做別的事。如果要記錄什麼重要內容或寫字都用錄音筆,然後由他的助理幫忙整理出電子檔。”
“越厲害的人越有怪癖。”向南忍不住調侃一句。
向南帶着黑淵、水澹峙和王玲玲出了王永列的房間,他熟練地在前面帶路,繞過一側走廊,就是院長辦公室,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裏,又走過一側走廊,他們來到了一個房門前。門邊懸掛着醫生辦公室的牌子。
房門虛掩,但向南沒有推門進去,而是輕咳一身,整理一下上衣,擡起右手扣響房門。
“請進。”
三響扣門聲後,房間裏傳來一個略帶沉悶的男人聲音。
4人走進這間辦公室,被眼前一幕楞住了。
辦公室分內外兩個部分,前半部分是一間裝飾得極簡練大氣的辦公區域,包括會客區、辦公區和休閒區。
兩個部分用巨大的落地玻璃牆分割,腰部以下貼了磨砂膜,遮擋住大部分視線。
一個身穿白大褂帶着口罩的男人正在給某種未知肉塊做解剖。
黑淵他們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埋首在手術檯上,拿着手術刀在給肉塊做肌理解剖。他沒有戴手套,鮮紅色的血液佈滿一雙骨骼分明的手。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小心,黑淵4人進屋後等待他的1分鐘裏他才解剖完一條肌肉。
然後他擡起頭,朝四人做了個手勢。
“你們先坐。”
等他處理好手裏的肉塊再次擡起頭來已經過去了整整3分鐘。而這3分鐘時間裏,黑淵他們甚至沒發出太大動靜。
男人清洗手上污物、換上便裝走出實驗室時黑淵仔細觀察起此人來。
這人年紀大約在65左右,因爲保養得很好,外貌看着剛過60。濃眉大眼,看起來很正直。額頭很寬,髮際線意外地不高。
黑淵還發現這人的雙眼之間有深深的川字。
他一坐下就給幾人道歉:“抱歉,要準備下周公開課的資料。讓你們久等了。”
男人的表情帶着審視,雙眼之間的川字很明顯。
他在王玲玲和水澹峙身上各停留了2秒,在黑淵身上停留了3秒,最後將目光落在向南身上,準確來說落在他的右臂上。
“向警官的手保養得不錯,現在握力應該能達到10公斤了吧?”
“一個年齡在40歲左右的正常男性,握力值一般在40~50公斤,向隊長手臂肌肉曾經斷裂過,修復後每年能以1公斤握力增長。算下來你的手術已經做了10年。如今你的握力能恢復到正常人的四分之一。”
向南在見到此人後臉上一貫的冷靜睿智變成謹慎尊敬。
“您說得沒錯。來之前我在體能恢復中心測過右手握力值,是11.14公斤。”
“不錯,看來你比我想象中努力。不過當年你的右臂掌長肌、橈側腕屈肌、指深屈肌和拇長屈肌斷裂,修復後即便你天天鍛鍊,也有上限。向警官別太逞強。”
鬼醫聖手一番話說得向南是面紅耳赤,像個做錯題考試沒及格被老師留堂的學生。
“您說得對,我是太操之過急了。”
向南感到背脊一陣寒涼,每次做恢復訓練時,教官諄諄教誨他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去狄布龍之前因爲太心急,有一次在訓練時擅自加了握力器重量,被教官知道後狠狠罵了一頓。他那時是不在意的,可現在被周桂平一說,他就覺得自己的做法太小孩子氣了。
人啊,有沒有能力一句話就能判斷出來,連黑淵都被周桂平開場的一句話壓住了傲氣。旁邊兩位女性就更別說了,王玲玲雙眼崇拜地看着周桂平,彷彿是見到愛豆一樣,就差揮舞兩根熒光棒給對方來個現場應援。
長度剛好的頭髮、修理過的眉毛、鬍子颳得很乾淨,皮膚有毛孔但無油光。周桂平是個很注重保養和細節的人。
“2年不見,你來找我,不會是敘敘舊那麼簡單吧。還帶着3個跟班,說吧,什麼事。”
他還有好幾塊肉沒解剖,下週的公開課他很重視,周桂平不想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
對方這樣直接,向南反而不知怎麼回答,談話頓時陷入僵局。
“向警官在調查一些案子,我們得到線索。這些案件和您有某些聯繫。”黑淵接過向南的話,他和周桂平不認識,對方只是個真人密室逃脫遊戲裏的的NPC,他不會帶半分情緒。
“哦,是嘛,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我從醫快40年了,做過的手術不下萬臺,我的病人裏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小偷、殺人犯、精神病也不乏其中,牽扯進幾樁案子很正常。”
對方這麼直接豪爽是黑淵他們沒料到的情況。但黑淵一向冷靜,遇到這種事也只是在大腦裏多轉了一個圈,多停頓了一秒鐘而已。
既然周桂平這麼直接,黑淵也沒有理由繞彎子。
“聽說阿加塔·達裏婭教授的斷臂是您主刀處理的?”
周桂平聽到這個問題,沒做任何停留,只要是他親手做的手術,他會清楚地記得每個病患的情況。像阿加塔教授這樣特殊的人羣,他的記憶就更清晰了。
“沒錯。這個女人當初被送到醫院也是因爲術後感染和併發症。你們來找我問她的情況,就應該知道她斷臂的原因。在飛船上她自殘右臂時切口不平整,後來又經歷了長時間宇宙飛行,空間跳躍,手臂的恢復不良。”
“因爲在航天器那樣特殊的無菌空間裏,她的手臂傷勢雖然恢復得很慢,但沒多大礙。但她回到地球后傷口開始發炎生濃,最後肌肉壞死。我做主刀,給她切除了部分殘餘壞死肌肉和組織。”
周桂平回答得很平靜,語速不快但沒有什麼記憶滯緩的地方,他的嗓音低沉,充滿智慧和知識的味道。
王玲玲覺得要是她的大學教授都是周桂平這種水平,她肯定不會選擇逃課、看小說,刷短視頻打發上課時間。
黑淵不打算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幾乎在周桂平一句話結束後的第三秒就開始新一輪提問。
“您還記得劉長貴吧?就是9年前砍傷向警官的那個老人,後來他受了傷,是和獄友發生衝突時受的傷。我們聽說他再沒回到監獄。”
周桂平雙眼之間的川字微微加深,那個老人他印象還蠻深的,並不是因爲他當年砍傷向南和其他警員的事,而是老人被送到醫院搶救那一幕。
“說起那個老人,也是倒黴。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正趕上一波傷患被送進醫院。”
周桂平靜靜地回憶,表情裏有一絲憐憫。
“這件事向警官應該有印象。”
向南已經恢復如初,聽到話題再次轉向他,開口道:“周醫生說的沒錯,劉長貴和獄友發生肢體衝突那天,藍城某個酒店正發生一起火災,酒店2樓當時正好有一對新人結婚,擺了23桌。婚禮上有個環節是新郎站在臺子上點燃一個道具,正常情況下那道具被點燃後經過2米左右長度的細繩,點燃另一頭的某個裝置。”
“裝置開啓後會露出事先藏在裏面的戒子,新郎這時跪地求婚給新娘帶上戒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天的舞臺裝點了很多氣球和紗幕。從房頂還墜下很多藤蔓。新郎點燃道具時不小心引發了連鎖反應,藤蔓燃燒引發紗幕燃燒,很快火勢就蔓延到整個婚禮現場。”
向南搖頭嘆息,這本是一場可以避免慘劇,但現場裝飾過度,人員慌張,婚慶公司瞞着酒店使用明火道具,最後造成死亡3人,重傷7人,輕傷12人的悲慘結果。
藍城第一人民醫院距離火災現場最近,所以傷員全部送到了這裏。劉長貴運氣太差,他去找刀疤復仇,體力能力相差太大被反殺,肚子上被利器劃開一個很大的口子,腸子都流出來了好大一截。
他被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正是醫院最忙的時候,周桂平已經接連爲兩個重傷病人做了手術,其他醫生也在忙着搶救傷員,等劉長貴被推進手術間時已經不行了。
“那老人臨終前嘴裏不停地喊着小明小明,我親自替他合上了雙眼。”周醫生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