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軍掏出一根菸，湊到燃燒的草紙上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被風吹得四散的草紙灰，一臉的茫然之色。
宋毅萍拿出一條毛巾，把胡青妍的墓碑擦得乾乾淨淨，又把四周的落葉清理了一番。
“從小到大，都是媽幫你收拾，現在死了還要媽來收拾，什麼時候自己的事情才自己做？”宋毅萍嘴上說着，然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說什麼傻話呢。”胡立軍翻了個白眼，背靠着墓碑坐了下來。
“小寶，你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呢，等你的生日的時候，爸爸給你買個大蛋糕，爸媽跟你一起過，可惜你哥不能來，要不然我們一家人就團聚了……”
“明年，明年你哥就出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來。”宋毅萍在旁邊立刻道。
兩人坐在胡青妍的墓碑前嘮叨了快一個多小時，終於起身離開。
“下個月我們再來看你。”
……
“回家吧，下個月再來。”看着妻子回頭瞭望着遠處的墓碑，胡立軍催促道。
“我好像看到女兒了呢，她正在跟我們招手。”宋毅萍喃喃地道。
胡立軍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墓園，一陣微風吹過，帶着絲絲的涼意，靜悄悄的一個詭影都沒有。
“走了。”胡立軍回過頭來說。
等上了車，兩人又變得完全沉默起來，一個人默默地開着車，一個人默默地看着車窗外，誰也不說話。
胡立軍現在的房子是廠裏分的。
早些年他們電廠小區是石門最好的小區之一。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漸漸變得老舊。
不過電廠有錢，雖然沒有拆遷，但是小區無論衛生還是綠化都是非常不錯的。
小區附近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和平公園。
孩子們小的時候，每天喫過晚飯，胡立軍都喜歡帶他們來這裏玩。
那時候可熱鬧了，跳舞的、擺攤的、唱戲的、拉二胡的，是孩子們每天晚上最期待的事。
不過最近些年，人慢慢地變少了起來，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熱鬧。
開車回家的時候路過公園門口，正好遇上紅燈。
看着空蕩蕩的公園門口，胡立軍忽道：“馬上又要小寶的生日了呢。”
宋毅萍明白鬍立軍的意思，同樣看向公園門口。
因爲每年生日的時候，她都會幫父女二人在公園門口拍一張照。
這一拍就二十多年。
從抱在懷裏學牙牙語，到挽着胳膊撒嬌賣萌。
時間過得很快，並且從他身邊帶走了她。
“已經三年了。”胡立軍嘆了口氣。
宋毅萍默默地點了點頭。
兒子同樣如此，兒子每年生日都是跟她一起拍一張照，同樣已經三年沒有拍了，可是兒子以後還有機會……
這時候綠燈亮了，後面傳來滴滴的催促聲，胡立軍一踩油門，從公園門口行駛而過，把它拋擲了身後。
唉……
……
“小萍，小萍，你起牀了沒有？”胡立軍起牀，推開宋毅萍的房間，見宋毅萍還在熟睡。
胡立軍沒有叫醒妻子，因爲他知道昨晚她肯定又是很晚才睡着。
自從女兒死後，兩人就開始分開來睡。
他依舊睡在原來的房間，而妻子睡在了女兒的房間。
當然她只是在裏面睡覺，女兒生前的東西，卻一件也沒動過。
胡立軍輕輕地關上房門，下了樓，準備給妻子去買早餐。
“胡叔，早啊。”
“胡叔，買早飯啊。”
……
有認識的熟人看到胡立軍紛紛招呼，這是電廠家屬小區，基本上都認識。
小區門口就有賣早點的，但是胡立軍沒有買。
而是特地走了兩站路，來到一家叫大紅門的早餐鋪。
大紅門的驢肉火燒和鍋盔味道非常好，女兒生前的時候就愛喫。
當然妻子也很喜歡。
他雖然來得早，但是鋪子裏已經有幾個人。
其中兩男一女看到他進來，都回頭看了過來打量着他。
他覺得有點奇怪，他又不認識這幾個人。
忽然心中一動，難道是兒子或者女兒的朋友？
這倒是有可能。
於是微笑地向他們點了點頭。
果然那三個年輕人也微笑地向他點了點頭。
“立軍來啦，還是老樣子？”早餐鋪老闆很顯然認識胡立軍，很熟絡地招呼道。
胡立軍點了點頭，掏出錢來，忽然想到那三個年輕人有可能是兒子或者女兒的朋友。
於是想了想道：“他們給錢了嗎？沒有把他們的也一起結了吧？”
早餐鋪老闆聞言有些奇怪地問：“認識？”
“應該是大寶或者小寶的朋友吧？”胡立軍說。
“你不確定就結賬？”
“也沒幾個錢。”胡立軍笑道。
早餐鋪老闆聞言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收了錢給他找零。
接着對那一桌三位年輕人道：“你們的賬已經結了。”
說着還用眼神示意胡立軍。
“哦，謝了。”三位年輕人擡頭道謝。
“不……不用客氣。”胡立軍有些侷促地道。
要是他們是兒子的朋友，希望兒子出來以後，他們不要嫌棄，還能成爲朋友。
要是女兒的朋友，感謝他們還記得女兒。
“你的早餐，熱和着，回去趁熱喫。”早餐老闆說道。
胡立軍接過去，轉身向外走去。
“胡叔。”忽然那位正在喫早飯的女孩子叫了一聲，站起來走了過來。
“你認識我啊？”胡立軍問道。
“我是胡青妍朋友。”
“謝謝。”胡立軍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謝些什麼。
“這個給你。”忽然女孩把手上一盞精緻的燈籠遞給他道。
“咦？給我，爲什麼？”胡立軍有些奇怪問道。
“青妍以前找我要過，我沒捨得給她，現在……”
“不……不，不能要你東西，再說，青妍她……”胡立軍趕忙道。
“我知道，雖然遲了點，但是……節哀順變，這個你還是帶回去吧。”
“謝謝，謝謝你。”胡立軍聞言真心實意地道謝。
“謝謝你已經三年還記得小寶”他心想。
然後沒再拒絕，伸手接過那盞紅燈籠。
看着挺精巧，不過應該不值什麼錢吧？
也不知道女兒爲什麼會喜歡。
胡立軍提着紅燈籠，穿過清晨的霧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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