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摸摸，那裏捏捏的，桌子整理一下，老頭子的照片擦一下，昨天拿出來的相冊擺放整齊，最後拎着一張小矮凳走向院子裏。
天開始亮了呢。
奶奶在院子裏坐了下來，看到院子中央花圃中的一小簇黃花。
那是老頭子生前種的，沒人管它，沒想到它卻開得很好。
擡頭看了看天空，天空開始呈現橘色的朝霞，很美。
耳邊聽見外面喧鬧的聲音，有車聲、人聲、吆喝聲。
她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趕集的日子。
四里八鄉的擺攤賣貨的全都來了。
“好熱鬧。”奶奶樂呵呵地道。
“聽起來是很熱鬧，奶奶，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在這時，旁邊忽然一個聲音說道。
奶奶聞言，眼睛裏露出喜悅的光芒，回頭道：“怎麼不多睡一會，這麼早就起來了。”
“睡不着，就起來了。”何四海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媳婦也起來了？”奶奶問道。
“還沒有，她不是我媳婦，是我女朋友。”
“都一樣，都一樣，讓她多睡一會。”奶奶笑呵呵地道。
然後伸手拉着何四海的手道：“小……，四海啊，你能回來真好，沒想到我在死前還能見到你，真好……”
“奶奶。”何四海道。
“你終於叫我奶奶了啊。”奶奶高興地說道。
何四海從回來，就沒叫過人，奶奶嘴上沒說，心裏明白着呢。
“這些年你在外面，肯定吃了很多苦吧？”奶奶伸出粗糙的手撫摸着何四海的臉頰問道。
眼裏滿是淚光。
“還好。”何四海道。
“委屈你了。”奶奶心裏如何不明白，一個四歲的孩子，流浪在外，能有什麼好日子。
“我跟你說一件事。”奶奶有些猶豫地道。
“你說。”
“你媽媽她昨晚不知道怎麼恢復正常了，等會你見到她的時候，能不能……能不要不要刺激她，我怕她病再復發，奶奶不是讓你原諒她，奶奶只是……”奶奶吞吞吐吐地道。
“我知道，不會的，奶奶，我們去逛街吧，外面聽起來好熱鬧的樣子。”何四海站起來拉她道。
“慢點，慢點，奶奶老了。”奶奶樂呵呵地站了起來。
“我跟你說，張家鎮平時看似沒什麼人，但是每逢一四七十里八鄉的就都來了，特別的熱鬧。”
“不對啊，今天不是2號嗎？”
“我說的是農曆。”奶奶在何四海的攙扶下，穿過維修鋪，走向了屋外。
楊佩蘭遠遠地看着，咬了咬嘴脣，猶豫了再三，終究沒敢追上去。
“哇，這麼多人啊。”何四海出了門，也是極爲驚訝。
原本空蕩蕩路的兩邊，現在全是人，一個攤位接着一個攤位，賣什麼都有，人頭攢動，滿街全是人。
估計今年回來的人，車子肯定是開不進來了。
有點像何四海之前擺攤的夜市。
但是風格完全不同，夜市霓虹燈五彩繽紛，看起來更加魔幻，更加有現代感。
而這裏的攤位，充滿了原始風貌。
賣菜的、賣魚的、賣山貨特產的，交雜在一起。
賣肉的不時把刀在磨刀棍上蹭兩下，發出刷刷聲，感覺特有氣勢。
另外還有許多賣地方零食和小玩意的，也特別地有意思。
“哎呀，要是桃子和萱萱來，她們一定很喜歡。”何四海感嘆道。
“沒關係，這攤位最少要擺到下午，等會她們起牀了，你再帶她們過來逛逛。”奶奶說。
“那敢情好。”
“你有沒有想喫或者想買的，奶奶給你買。”
“好啊。”
何四海一點也沒客氣，指了指旁邊攤位上的藕絲糖。
“我要喫這個。”
“好，奶奶給你買，老闆，給我秤一斤，不，秤三斤吧。”
她想到家裏的兩個孩子。
然後從衣服裏掏了掏，掏出一個捲成一團的手帕來，然後展開，裏面十塊五塊的，全是一些散碎的零錢。
“奶奶有錢。”奶奶豪氣地道。
“哇，奶奶好有錢。”何四海笑道。
奶奶聞言自己也樂了，彷彿回到小時候，帶他逛街的情形。
總是給孫子買這買那的，然後回家總是被兒子說一頓，不應該事事都依着孩子，想要什麼就買什麼，這些道理她都懂，可就是不改。
“這可是我們這裏的特產，都是自家手工做的，跟外面的味道不一樣，你嚐嚐看。”
“你小時候就愛喫，可太甜了，你爸媽不給你喫多，現在他們可管不到你。”奶奶狡黠地道。
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讓何四海多拿一點，多喫一點。
彷彿想要他把這些年沒喫的，全補回來一般。
何四海也不客氣，一手一個，一口也一個。
“好喫吧？”
“好喫。”
“甜吧？”
“甜。”
“還想喫什麼，奶奶給你買。”
“好啊。”
……
從街頭逛到街尾，何四海買了一大堆東西，基本都是小喫。
“奶奶，你錢沒有了。”何四海看着奶奶空空的手帕道。
“沒關係，奶奶有補助，每個月國家都給我發工資呢。”奶奶驕傲地說道。
“是嗎？真好。”何四海笑着說。
“是啊，奶奶一直沒捨得花呢，都攢着在，奶奶就想着啊，哪天要是乖孫回來了，要給我乖孫花呢。”奶奶眼睛紅紅地道。
“奶奶，我有錢，你自己留着。”何四海挽住她的胳膊道。
何四海在這個家裏，能這麼快接受奶奶。
一方面是因爲自己的事情，不但跟她沒有關係，反而可以說拖累了她，讓爺爺跟她長年分開不說，還要幫忙照顧病人。
另一方面看到她，何四海就想起照顧他長大的奶奶，老人都很相似，讓他有種特別的親近感。
“奶奶老了，花錢也沒地方花，現在物價這麼貴，生活可不容易，我聽小鹿說，現在外面買套房子要幾十萬，而且你娶媳婦，還要彩禮錢，奶奶我自己攢了點，還有你爺爺留下來了一些，我都幫你存在，可是還差很多，奶奶幫不了你更多……”
“奶奶。”
何四海心中一片溫暖，被人惦記在心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