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父親最親近的小棉襖始終是帶着血緣的。
想到這兒，我不免有些失落。
沈鈺之前說，四季有程雋毓照顧，恢復的很好，因爲出色的數理能力，現在已經被M國知名大學的少年班錄取，程雋毓一直陪在身邊照顧。
雖說是少有所成，可畢竟是十幾歲的孩子，少了家庭的溫馨，不免少了許多快樂。
在安歆的人生中，我已經缺席了六年，如今困境未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親自照顧，一想到這個，對木子的虧欠就讓我喘不過氣來。
但願傅慎言沒有看錯，程雋毓是真的變好了。
那種蟄伏數年的報復，誰都經不起了。
......
一個小時後，終於抵達金鼎。
莫菲林似乎知道我們要來，早早等在門口，安歆一下車，就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伸手去抱安歆，“終於見到了，快讓我抱抱！”
安歆平日裏和莫菲林有視頻來往，不算陌生，也就任憑她抱了。
寒暄片刻，就率先轉身，領着我們往裏走。
太過得意忘形就容易出意外，經過大廳的時候，恰好有服務生領着客人離開，莫菲林專注於和安歆聯絡感情，一時沒注意，差點撞上去。
好在傅慎言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同樣沒有眼力見的服務生，這才化解。
服務生卻在看清傅慎言的臉時嚇破了膽，連連道歉，“對不起傅先生莫總，我一時大意，您二位沒事吧！”
莫菲林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立刻板着臉訓了服務生，“平日裏經理是怎麼教你們的，衝撞了客人，你擔得起損失嘛？”
到底是自家的生意，旁邊另外的客人還在等着，莫菲林又只好將火氣壓了下去，“行了，先去送客人吧，順便給幾位挑一瓶好酒帶上。”
“是，我馬上去！”服務生根本不敢看傅慎言的眼睛，低頭急匆匆的說完，就趕緊轉身領着客人從旁邊離開了。
傅慎言一直面無表情的站着，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服務生把人帶走之後，才擡手，拍了拍被撞到的地方。
我以爲他不打算追究，就見莫菲林眉間一皺，隨即叫來了大堂經理。
“剛纔那個員工，把他調到後勤，以後都不許到前廳。”
一個小人物的升遷，經理自然是不會關注的，連忙點頭哈腰的應下，“是，我馬上安排。”
“嗯。”莫菲林點點頭，見傅慎言沒有反應，這才罷休。
我這才反應過來，傅慎言是動怒了的，只是在等着莫菲林給出解決辦法，畢竟金鼎始終是姓莫的。
結果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換做從前，那個服務生的下場只會更慘。
這也算是小人物的悲哀吧，在其位謀其事，德不配位，只有被刷下去一個結局，更何況面對的是傅慎言這個近乎偏執的完美主義者。
隨後，經理便親自領着我們進去。
穿過走廊，到豪華包間門口，莫菲林卻停在一邊，有意給我們讓路。
桌邊的女孩穿着學生制服，梳着高高的馬尾，已經長到身邊男人的肩頭，一雙眸子水汽氤氳，出落得亭亭玉立。
這一刻，我彷彿看見木子好好的站在那裏，正滿心歡喜的對着我笑。
鼻尖涌起一股酸脹感，眼眶瞬間被淚水打溼，我下意識鬆開了傅慎言的胳膊，艱難的挪着步子朝那道熟悉的身影走過去，“木子？......”
“媽媽——”
少女清脆的聲音猶如山谷中的百靈鳥，不知道是不是分別太久的原因，我已無法從腦海中搜尋到木子的聲音，只覺得此刻聽到的，便是故人的。
恍惚着，腳步又慢了下來。
然而面前的人卻站不住了，主動朝我跑過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溫暖的身軀抱住。
“媽媽，我好想你！”
我這纔回過神來，眼前的人不是木子，是四季。
她和四季長得太像了。
後知後覺的回抱住她，我忙張口，長長的吐了口氣，將涌到胸口的哭腔壓下去，這才拍了拍她的背，壓着嗓音開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思念至深時有說不盡的想念，真到了見面的時候，卻又全都化在了眼神動作之中，化成了相顧無言的熱淚盈眶，這一刻，好像說什麼，都不足以慰藉過去六年的分離。
不知過了多久，包間裏響起一聲厚重的男聲。
“坐下再說吧。”
循着聲音擡頭望去，定神看了兩秒，我才認出程雋毓。
他還是留着六年前的髮型，雙眸微眯，溫柔謙和就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不同的是，兩鬢的頭髮已經白了，對比之下，青色的鬍子倒是顯得有些假了。
本來也是假的。
時間足以化解一切恩怨。
我已記不清是哪位偉人說的了，四目相對的瞬間，似乎許多事情都已經消逝，彼此互相點頭示意，便算是打過招呼了，至於是爲了誰，心裏知曉便已足夠。
坐下後四季才告訴我，他們回國的事是傅慎言一手安排的，原本是打算和幾位長輩一起的，但因爲有別的計劃，所以他們便提前抵達了，沒有告訴我，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不得不說，傅慎言的目的達到了。
本想好好說聲感謝，四季卻粘着我說個沒完，“媽媽你知道嗎，我感覺我現在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陳老師說，媽媽你像我一樣生病了，去了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爸爸因爲你的離開，無法承受，所以纔會和我們分開，我難過了好久，也一直相信你會回來，現在你果然回來了，我就知道，媽媽你一定不會丟下我和安歆不管的。”
說話的時候，四季就像小時候那般，整個人都貼到我身上，彷彿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我牽起嘴角笑了笑，輕輕揉着四季毛茸茸的頭頂，心中五味雜陳。
也許對於四季來說，衆人小心翼翼維護的這份“真相”，對她來說便是最好的人生。
謊言只要是懷着愛與期待，未必不能呵護孩子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