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鳳鳴宮闕 >629.第629章 死諫
    陶君蘭自然也不會爲宜妃求情——雖說宜妃的確似乎也有那麼幾分可憐。可是宜妃做出那樣的事兒,想來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

    再說了,李鄴能饒了那孩子已經是極大的仁慈了。

    所以這件事情上,陶君蘭不打算置喙。

    而隨着李鄴在端本宮“養病”的時間增長,朝裏漸漸便是多了些不一樣的聲音。有個言官便是上了摺子提醒了皇帝,意思是太子是下一任儲君,應該早日學着處理政務,這樣纔有利於江山社稷。

    最後,這個言官在回家的路途中遭遇了不幸,摔折了腿好幾個月不能再上朝。

    陶君蘭聽聞這件事情的時候,這個事兒已經鬧大了。而且傳得沸沸揚揚,且又有不少的人一併上了摺子,且是毫不客氣的斥責皇帝不肯教導李鄴,昏庸自私。

    天底下,也只有這羣言官敢這樣毫不客氣的斥罵皇帝。

    不過,也不是每個皇帝都真有那麼大的胸懷可以坦然接受這樣的事情。高祖皇帝那樣的,畢竟還是難得。所以,皇帝面對言官的斥罵,做出的反應便是讓言官們回去閉門思過——至於思什麼過,那大家自然也就心知肚明瞭。

    對於一般大臣來說,或許這樣的懲戒威脅手段是又效的。不過對於言官來說,卻是顯然不頂用,反而激起了這些言官們的硬骨頭臭脾氣。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言官們聯名死諫。所謂死諫,便是言官們以性命諫言。如今,這羣言官們就跪在宮門口呢。若皇帝真一直不肯納諫,便是要往死裏跪。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顯然已經不是僅僅爲了李鄴到底上朝不上朝的事兒了。反而是皇帝和言官們的一場對峙:一場尊嚴的對峙。

    對於皇帝來說,若真妥協了那就是被這羣言官拿捏住了。可對言官們來說,若皇帝這次不肯納諫,便是他們徹底敗了,那以後言官可就沒半點地位了。

    言官們都是一羣硬骨頭,脾氣也是死硬的脾氣。這一個特殊存在,說起來也是高祖皇帝設立的,目的就是爲了防止子孫聽不得忠言,昏聵無能。

    不管是哪一個君王,大約遇到這樣一羣言官都是要頭疼的。更別說像是這般來一場死諫的。

    皇帝的脾氣突然就暴躁了起來。然後將李鄴宣了過去。而正因爲這個緣故,所以陶君蘭也才知道了這個事兒。

    不過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她便是忍不住開始擔心李鄴來——皇帝這個時候叫李鄴去,想來不會是通知李鄴要去上朝。最大的可能,便是覺得這一切都是李鄴在背後推動。目的就是爲了權力。

    陶君蘭下意識的想去找太后——可是一想到太后這幾日的身體情況,到底是沒去。就是李鄴,必然也是不贊同她去找太后的。

    所以,她最後也只能無奈的選擇了靜觀其變。皇帝總不能將李鄴如何,大不了就是訓斥一頓。陶君蘭安慰的如此想。

    而事實,也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從皇帝那兒回來之後,李鄴便是真病了——不同於以前的只是不去上朝,日子還是舒心的。這一次,李鄴要“臥牀靜養”。

    在聽完李鄴的這個吩咐之後,陶君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臥牀靜養,大約是皇帝的要求。

    再看李鄴的神色,雖說看似和平日裏沒什麼不同,可是仔細看卻也是能夠看出端倪的。

    陶君蘭嘆了一口氣,只能勸道:“對外宣稱罷了,咱們端本宮大門一關,誰知道你是不是真臥牀了?不過往日也的確是太高調了些,每日都在宮裏走動,叫人看見了難免覺得奇怪。”

    “可關鍵是,這事兒我若是真這麼發展下去,那些言官就都沒命了。”李鄴最終嘆了一口氣,溫和的神色也是維持不住,陡然垮了下來。“這件事情,絕不是偶然。”

    陶君蘭會意,隨後訝然:“那是誰——”

    “莊王。”李鄴的臉色徹底的陰沉了下去,“最開始上摺子的那個言官,和莊王妃有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

    陶君蘭心裏清楚,李鄴既然這樣說,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頓時就忍不住有些惱了:“莊王到底想幹什麼?非要攪得天翻地覆?這都什麼時候了?”武王帶兵出征,如今都還沒個好消息傳回來,貪墨賑災款項的案子也沒徹底了結,就是邊境上的一些敵軍也是蠢蠢欲動的架勢。這個時候,若是再鬧這些事情,對於江山社稷自然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李鄴嘆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且先看看事情如何發展罷。”

    於是,李鄴便是開始了“臥牀養病”的日子。

    最初,陶君蘭

    還瞞着太后只說李鄴有事兒,不過一連着幾日都是如此,太后自然也有所覺察。這日陶君蘭一見了太后,還沒來得及給太后行禮,太后便是灼灼看着她問道:“太子到底在做什麼。”

    陶君蘭還想拿出老一套的藉口來敷衍太后。

    誰知道太后卻是厲聲斥道:“你再敢拿那話敷衍我?!我差人去打聽了,太子依舊沒上朝!”

    陶君蘭只得無奈道:“如今太子在端本宮臥牀靜養。”

    “臥牀靜養!”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緩緩問:“太子身體有漾?”

    陶君蘭緩緩搖頭。

    於是太后便是明瞭了,氣得當即便是狠狠的拍打榻沿,且怒聲道:“去,叫皇帝來!叫皇帝來!”

    陶君蘭嚇得忙上前去安撫太后:“太后這是做什麼?您別再生氣了。太子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打緊的。”一時之間她有些後悔,可是剛纔那樣的情況,她卻也着實瞞不下去了。

    太后冷笑:“不是什麼大事兒?我不差人去打聽,竟還不知道言官們和皇帝之間鬧出來的事兒!皇帝可以糊塗,我老婆子還沒糊塗!我倒是要問問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陶君蘭忙勸:“皇上想來自有主張,太后您這般,說不得只會適得其反,加深他們父子之間的間隙。所以您看——”

    太后頹然的靠在軟枕上,半晌才苦笑一聲反問陶君蘭:“你覺得皇帝還不夠昏聵糊塗,還能迷途知返?我雖老了,可是眼睛還瞎,耳朵也還沒聾!他招了道士給他煉丹服用,你真當我不知道?”

    陶君蘭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原想着,他既一心如此,我又何必非要攔着?立了太子,便是隨便他去折騰罷。可他倒好,越發變本加厲了。”太后的聲音頗有些低無力,“都說難得糊塗,我也樂得糊塗。可如今,我如何還能安心糊塗下去?他這是要將他的名聲都敗了啊!”

    做母親的,斷不能看着兒子真掉落萬劫不復的深淵而無動於衷。

    陶君蘭此時已經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她和李鄴都想這瞞着太后,可沒想到太后卻是一早就知道。太后不過是裝糊塗,或者說,是對皇帝死心了罷?

    若不是關係到朝政大事,只怕太后或許也就這麼一直裝糊塗下去了。

    太后裝糊塗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許面上笑着,心裏卻是如同黃連一樣罷?

    陶君蘭只是想了想這些,就已經是被太后全然震撼住了。不由得哽咽喚道:“太后——”

    太后呼出一口濁氣,忽而又笑起來:“你們瞞着我,也是孝順。我老婆子看着,心裏卻也是真高興。”

    可縱然面上笑着,太后眼底卻是分明閃爍着一些水光。最終那些水光還是順着臉上的皺紋丘壑緩緩落了下來。

    陶君蘭亦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然而,太后最終還是沒等到皇帝。來的是顧惜——皇帝不肯來,只讓顧惜過來勸慰太后。

    顧惜怯怯的轉達皇帝的意思:“皇上說,請太后好好養着身子,朝政上的事兒,太后您就不要管了。”

    太后定定看了顧惜半晌,“皇帝真是這麼說的?”

    顧惜眼睛都紅了,梨花帶雨:“我不敢撒謊。”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罷了,你回去罷。告訴皇帝以後也不必再來了,從今日起壽康宮閉門謝客!就是我死那日,皇帝也不必出面!只讓幾個孫子操辦即可!”

    太后這是要和皇帝老死不相見的意思了。這話若是傳出去,皇帝一個不孝的名聲是徹底落實了。不過,能將太后逼迫到這個份上,皇帝也的確是真夠不孝順了。

    顧惜忙退了出去。

    陶君蘭瞧着太后神色不對,便是忙上前去替太后揉心口:“太后您別在意這些,想想別的高興事兒纔是!”

    太后卻是沒再開口,只是神色怔怔的。

    張嬤嬤瞧着也不對,忙上前去扶太后:“太后您別嚇老奴啊!若真傷心,您就哭出來!”

    太后沒哭出來,半晌卻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腥紅的血。然後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我累了,要睡一會兒,太子妃你回去罷。告訴太子別擔心我這個老婆子,讓他好好看着他祖輩們用血汗打下來的江山,別讓他老子敗在了手裏!”說完便是合上雙目不肯再睜眼。人也虛軟的不行。

    陶君蘭忙往外跑,也顧不得形象了,只大聲喊:“快,宣太醫!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