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勢來得很猛,她那天下午從外邊回去時淋了雨,也吹冷風,大衣忘在新人車上了,自己心血來潮坐公交,一路晃晃悠悠的看街景放空自己,結果就弄成了那樣。
晚飯之後她開始昏昏沉沉,偶爾咳嗽,表面看起來也沒什麼,只有她自己覺得全身乏力,也沒告訴顧城,早早就說累了去休息。
大概因爲那兩天他們都懷着不一樣的心情等他媽媽規定的日期來臨,交流不多,氣氛略顯清疏,所以顧城也沒怎麼留意,在書房待到很晚。
大半夜,她自己咳嗽咳醒了。
長這麼大,記憶裏好像從來沒咳那麼厲害過,咳得腦袋都疼。
而她一起來,顧城也跟着坐了起來,眉峯蹙着,一手把她攬了過去,手背貼上她額頭。
溫度卻不是很燙。
“下午幹什麼了”他終於問。
她一雙眼半睜半閉的,乾澀的嘴脣抿了抿,“就淋了點雨”
話才說到這裏,顧城已然沉了臉,也帶了自責,他今天又一次接了安女士的電話,以至於腦子裏很多事,忽略了她。
“我不去醫院”他翻身要下牀的時候,她才啞着聲音,微仰臉看了他,“這都大半夜了,醫院也沒有門診的。”
主要是從上次雪崩事故之後,她更不喜歡去醫院了,這個時候尤其懶得挪動。
臥室裏只開了牀頭的檯燈,她仰着一臉的惺忪眯着眼讓人心疼,顧城也就抿脣算是順了她。
只道:“我去找藥。”
家裏有沒用的藥箱,常用的感冒藥都是有的。
她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但是顧城找了咳嗽藥和感冒靈上來的時候她又倒在牀邊睡得迷迷糊糊的了,看起來整個人軟趴趴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不知怎麼的,顧城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沐司暔說她沒剩多少時間的話了。
腳步忽然在牀邊頓住站了會兒,才又坐在牀邊,把她叫醒,動作很輕。
沐司玥也不管那都是什麼藥,只想囫圇吞下去趕緊繼續睡,反倒是顧城怎麼都睡不着了。
幾乎就那麼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哪怕是睡着的時候都會咳嗽,顧城總是會跟着皺起眉。
就這麼過了一個晚上,沐司玥睡了醒、醒了睡,真正睜開眼的時候其實才六點多。
醒了,她很自然的坐起來,嚥了咽乾澀的喉嚨,轉頭想喝水,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但是喉嚨癢得厲害,她想忍都忍不住,咳嗽得幾乎都要斷氣的感覺。
那一瞬間她確實是緊張了一下,真的從未這樣過,拖着氣息哽咽了好一會兒咳得發嘔。
顧城從臥室門口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她咳嗽得喘不上氣,整個人縮在牀邊。
他的腳步不自覺的加快往牀邊。
也是他剛到她面前時,沐司玥拿開捂着嘴巴的手,撐在了牀邊,想站起來的。
但是她低眉的那一瞬間,忽然看到了自己腿旁邊被褥的位置幾滴紅色。
轉而看向她有些涼、有些黏的手
幾乎是兩個人都生生的愣着。
她剛剛捂過嘴的手有血,從指縫裏流了出來,落在了她面前的被褥上。
而她擡頭看向顧城時,他正低眉下來,目光定定的落在她嘴邊,那張臉,是她從沒見過的死寂,帶着那麼一些的慌張。
“去醫院”顧城終究反應過來,嗓音很沉很沉。
就好像看着她咳血,就看到了她絕症瀕臨生命末尾的那種沉重和害怕。
沐司玥想說什麼,可是喉頭腥甜,一咳嗽果然繼續咳血。
她身上穿的是睡衣,顧城只穿了簡單的休閒裝,可他只是去衣櫃裏拿了一件大衣把她整個裹上,直接抱起來就掠出了別墅,車子直往醫院而去。
那個時間,城市的冬天到處都是灰濛濛的,車窗外都結着薄薄的冰霧,一下子好似整個氣氛都悽哀多了。
反而是她,忽然又變得平靜了。
轉頭看着一直擰眉抓着方向盤的顧城,她好一會兒才靜靜的開口:“我要是真的沒時間了,你會難過麼”
顧城倏然側首過來,用那種極其冷肅的眼神,“不準胡說”
她抿了抿脣,不再說了。
快到醫院的時候,她才一邊咳嗽一邊再次開口:“過兩天還是得出差,我回來還能見到你的吧”
都這樣了還出什麼差顧城眉峯緊了緊。
但他沒有說這個,而是看了她,而且看了兩次,停車的時候才道:“我不會走。”
那就好她放心的笑了笑。
從車上到醫院裏也是顧城把她抱進去的。
醫院見到她的睡衣、外套、拖鞋時,一度以爲她是多大的、急得不得了的病症。
看了看,對着顧城:“應該是病毒性感冒,最近感冒病例增多,只是比別人嚴重一些。”
但還沒嚴重到肺炎的地步。
顧城看着她無精打采的模樣,要求醫生對她做更深、更細緻的檢查。
醫生看了看他,“有病人的病例麼”
沐司玥常年到處跑,這幾年輾轉在榮京、華盛頓、伊斯和這裏,病例是個比較麻煩的東西。
可顧城眼都沒眨,薄脣微動,“我會讓人調過來。”
然後他從兜裏探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卡片東西遞給醫生,“麻煩您先給她止咳。”
或者說別讓她再咳血了。
醫生看了他那個小小的卡片後整個人神色都嚴肅多了,點了點頭,“您放心。”
那會兒,顧城手心裏還握着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絲帕,只是這麼多年從來沒用過,這會兒沾了血。
那也是她的東西,他第一次替蘇衍出頭時,她爲他擦了血跡後,絲帕和那個髮卡一樣,從此在他這兒安家。
沐司玥先打了一針,藥水進去,好似整個人都冰冰涼涼了,涼到喉嚨裏一下子舒服了很多,而她也變得昏昏沉沉,只隱約知道醫生將她輾轉了幾個地方做不同的檢查。
顧城一直站在外邊走廊。
他身上什麼都沒帶,只一件薄薄的休閒裝,這會兒就算一直走來走去也是冷的。
可他身上也看不出冷不冷,沒什麼表情,雙手放在褲兜裏,整個人很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