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夫人這回請的人,與我相熟的只有汴王妃與梁國公夫人,汴王妃年輕,梁國公夫人雖是聖人之母,在官眷圈層裏卻從來就懶得爭強好勝,老好人歸老好人,威信到底不足,故而我心中不憤,要逼得區夫人當真使出錢來行善這件事,少不得煩託大娘子幫腔,或許還會牽連到旁的一件事,大娘子只當與己無干,袖手旁觀就罷了。”
丘大娘子原本最近就極其關注“公益”之事,也有耳聞興國公府、沈相邸及元家要籌辦個首善堂,還使人打聽了一圈兒,心中就十分不齒了——善行未始,就把善事鬧得個沸沸揚揚,還打出要力壓梅橋西善堂的旗號,區氏這是在行善還是做買賣呢?
她乍一聽芳期說要逼得區氏拿出真金白銀來造福貧病,並不介意讓“政敵”博得個好名聲,心裏就有九分意動,又聽芳期不忘強調“另有他意”,剩餘的一分顧忌也打消了,越發覺得湘王妃是個坦率人,心眼雖多,卻不是見人就坑,這樣的個性很討喜。
丘大娘子生平最遺憾的事兒就是沒生個女兒,這會兒子倒是羨慕起蘇夫人來。
像湘王妃這樣的女兒,哪怕是出了閣,可彷彿從來就沒有成爲別家婦的情形出現過,母女間慢說隨時面見了,蘇夫人願意的話,一直跟女兒女婿生活也無不可,且在女婿家中還能挺直了腰桿,全然沒有寄人籬下的處境,固然是因湘王行事不拘常俗,“家境”與其餘貴族門第比來可謂特殊,但像湘王這樣的人,又豈是普通女子能“降服”的?
還是湘王妃能自立,嫁人之後才能隨心所欲,蘇夫人才是真正的人生羸家啊,把女兒嫁出去,賺回個女婿。
所以哪怕曾經委身風塵,哪怕屈爲姬妾,根本沒必要和正室相爭,不爲夫郎所喜,乾脆自請放離,只要捨得下情情愛愛,就能夠逍遙渡日,活得比多少官眷還要讓人羨慕。
丘大娘子這一爲湘王妃所“傾倒”,她的丈夫袁鴻就詫異了。
“哪怕是因爲子高的話,讓你對湘王妃有所改觀,可湘王妃的確也行爲過算計嫡母不敬祖母的事,大有違德禮,大娘子何至於連這都忽視了?我怕要是湘王妃願意的話,你都能認她當女兒了。”
“我也覺得納悶呢。”丘大娘子一邊挑擇着明日去鎮江侯府赴宴時的着裝,一邊答:“論來我是最牴觸小輩家違逆尊長的,湘王對他的父兄,湘王妃對她的祖母和嫡母,都太過絕情了,雖說他們兩人的尊長也都先犯下不慈的過錯,我仍然不喜他們如此妄恣報復親長的行事。
可這些回,我與湘王妃接觸,就是忍不住心裏越來越多的好感,翻來覆去的想,我要是她,依然不會像她這麼行事的,祖母、嫡母再狠毒,畢竟已經無法再害辱她了,對於輸家,大可不必趕盡殺絕一再逼辱。
明明我仍不贊同湘王妃的行事,卻就是愛和她交道,尤其是上回在鴻濛苑,看她一番安排,用言辭相逼,挫折得單夫人灰頭土臉,我心中竟隱隱覺得痛快,就愛她咄咄逼人的模樣,也真是邪性了,官人你說,是否我骨子裏其實也有離經叛道的隱性?”
袁鴻:……
他家的大娘子是着了湘王妃的魔了。
袁鴻隱隱有些明白了:“大娘子還是在爲四娘發愁吧?”
袁鴻說的四娘,是他的族侄女。
袁家不是權門卻是根基頗深的大族,袁四娘雖屬庶支,不過卻是一房的獨苗,四孃的父親過世得早,只留下寡妻孤女,但有族人庇護,因此她那一房的家產當然不至於被別的人侵吞蠶食,丘大娘子同情妯娌不易,對她們也很是關照,四娘出嫁前,丘大娘子就隱隱有些擔心。
四娘父在世之時,其實就替四娘定了一門親事,那兒郎是四娘父好友的孩子。
四孃的夫家姓潘,同爲世族,論來潘小郎和袁四娘也是門當戶對。
更巧的是,四娘父過世沒幾年,潘父也過世了,不同的又是,潘母除了兒子,膝下還有一女。
早幾年,丘大娘子就見過潘母母女兩個,潘母慈和可親,潘女兒也是溫文有禮,只奈何潘母太過慣縱兒子,潘小郎染了一身的紈絝習氣,雖說把家業敗光是不能夠的,但也揮霍出去不少積蓄。
潘母跟女兒是能勤儉持家的,還跟丘大娘子誇耀過她家女兒,說兒子不成器,多得身邊有女兒幫襯着她,時常寬慰心裏的苦悶不說,連呆霸王似的兒子,對胞妹也很是敬畏。
這原本也沒什麼好讓丘大娘子擔心的,但四娘母竟然要將一大筆錢財,都做了四孃的嫁妝。
袁四娘又是個與世無爭的性情,規行矩步。
丘大娘子就怕袁四娘帶着偌大筆錢財嫁去潘家,潘家人真要是有貪心,四娘怕是難保住嫁妝被夫家一點點的侵吞蠶食。
四娘母卻根本不往這方面想,篤定潘家也是世族,潘母又是那樣的性情,瞧把女兒教養得多好?至於兒子嘛……雖說是有些紈絝,不過也很有孝心,沒有太大的毛病。
然而四娘嫁進潘家後,才曉得婆母早就給丈夫養着了個姬妾。
可那姬妾是個官奴婢,又很懂得規矩,雖生得貌美,可潘家兒郎就是個喜新厭舊的脾性,早便不把姬妾放眼裏了,姬妾也不爭寵,對待四娘十分敬服。
潘母一番話是這樣說的:“她也是個可憐的丫頭,原本是官宦家中的女兒,受生父牽連才被沒爲官奴,我家那個不肖子硬逼着她委身,事後就將她撇開了,她倒是在我身邊服侍了幾年,就沒犯過半分錯,所以我才尋思着給她一個名分,放心,她要是敢對大婦你有半分不敬,連我也不容她。”
以官奴爲妾,實則就是個說法,讓那官奴在家中稍有幾分體面罷了,奴籍是除不了的,真要犯了錯,正室完全可以將她發賣,袁四娘雖說有些介意潘家瞞着這件事沒講,但真要計較,先就犯了強橫無理——婆母把話都說成這樣了,計較就是妒悍不容人。
這事兒也就罷了,袁四娘很快就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