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673章 審了個啥
    敏娘終於盼到了重見天日的時候。

    做爲重犯,將死之囚,她只能穿着一身中衣,披髮跣足,好在是鎮江侯非但未曾對她嚴刑拷打,彷彿還生怕她畏罪自盡了似的,讓兩個婦人寸步不離她的身邊,這幾天,送來的飲食既乾淨又可口,她喫完了就躺在鋪着錦褥的牀上,沒捱餓沒受寒,身上的衣裳一塵不染,囚徒之中,她可算是頂有體面了。

    敏娘望着天上的太陽,微微眯起了眼。

    她想起第一次見夫婿時,他也是這樣微微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陽,他也是一身白衣,衣上一塵不染。

    後來他教她識字,一筆一畫的,教她寫下“孫敏巧”三字在紙上,他笑着說:“娘子智敏而藝巧,人如其名。”

    那時的她萬萬沒有想到,藝巧,會害死他。

    如果沒有遇見劉氏,沒有替她梳妝,沒有被劉氏“賞識”,丈夫就不會因爲擔憂她找去司馬家,不會受害,不會病重,不會因爲憂病交加這麼早辭世,一家人還能過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可沒有如果。

    已經家破人亡。

    知罪否?是主審官員在問話。

    敏娘深深吸了口氣,她盼這天,盼得太久,忍得太久,她有多悲恨,她有多慚疚,她不願意把這些痛苦帶往陰冥地府,她所受的這些錐心刺骨的折磨,必須說出來,無論結果如何,等與愛人重聚的那一日,她還能如釋重負的說,我盡力了。

    “民婦知罪,但民婦從未打算刺殺太后,雖然民婦痛恨太后,可民婦知道憑民婦微薄之力,無法讓一國太后、天子之母罪有應得,民婦於慈寧宮犯下罪行,是爲了報復司馬極的寵妾劉氏,民婦哪怕是死,要必須將太后、劉氏的惡行當衆說出來!

    民婦知罪,卻不認罪!!!劉氏因爲民婦擅長梳妝,逼着民婦簽下三年僱約,民婦的丈夫,體弱,兒子也體弱,民婦不願與親人分離,拒絕了劉氏,可劉氏竟讓民婦入宮替太后梳妝,當着太后面前,威脅民婦,如果民婦不答應受僱於她,民婦的孩子將會夭折!

    民婦以爲太后會爲民婦作主,怎知道,太后竟然也出言威脅,民婦不敢不服軟,沒想到,民婦的丈夫因爲心憂民婦,往司馬家探望,被劉氏拒之門外,民婦當晚,在劉氏面前險些沒有磕破了頭,因爲民婦知道外子體弱,萬萬受不得寒涼,民婦只希望劉氏能開恩,讓民婦勸說外子回家,但劉氏不許。

    花期節,民婦爲劉氏梳妝,只希望她能可憐可憐民婦,允民婦回家看望一下外子,誰知花期節的次日,民婦就聽聞了外子病重不治的噩耗,劉氏這毒婦,竟然還不許民婦回家替亡夫治喪!

    民婦不是司馬家的官奴,民婦是良籍,先是被逼簽了僱約,但主家卻害死了外子,民婦心如刀割,也實在痛恨太后及劉氏,他們這些人,自恃高貴,逼迫百姓,害得百姓家破人亡,他們卻毫無愧疚,他們簡直不是人,經畜牧尚且不如!!!

    民婦不甘!大衛的律法,難道只用來壓榨我們這些布衣百姓,如太后,如劉氏,他們憑什麼能無視律法,以強權逼壓?!我是弄瞎了劉氏的眼睛,那是因爲她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要是有那能力,必將太后與她都千刀萬剮了!!!

    我不認罪,哪怕是被判斬決,我也必化身爲惡狼,總有一天,我會爲了亡夫,爲了我,爲了我的親人,我的孩兒報仇血恨,我今天當着衆位鄉親父老的面前,立下惡咒,太后和司馬氏一族,不得好死!!!”

    現場“譁”地一聲,如同滾油裏澆進了一瓢水。

    氣急敗壞的司馬極跳將出來,指着敏娘:“賤婦,該當被碎屍萬斷的是你!!!”

    “司馬極,你作惡多端,纔是罪該萬死吧!!!”

    忽然有一個直接躍過了柵障,是個長着絡腮鬍的糙漢子,司馬極瞪着眼看他,顯然沒認出這人是誰。

    “鎮江侯,在下朝廷欽犯李槐,投案自首來了!”糙漢子昂首挺胸的站在敏娘身邊,自報家門。

    龔佑:……

    完了完了,徹底收不了場了,誰來救救他?

    李槐瞪着司馬極冷笑:“你的兒子司馬仲,他手下的黨徒竇況索賄元公沒得逞,把元公逮入冤獄,我因爲替元公打抱不平,本欲擊登聞鼓爲元公鳴冤,哪知道險些遭了你們的毒手,多得爲一羣遺民所救!

    這些遺民,因衛遼議和被送還,誰知道司馬大相公奉令安置他們,卻根本沒有安置,他們在遼國,受奴役之苦,回到衛國,仍然受到司馬黨徒的欺壓,與在遼國爲奴時沒有絲毫差別,官家在宮裏,不知道這些遺民的困苦,被你們愚弄,全然不察各州各縣,對司馬氏一族已經痛恨在心。

    他們是想來臨安告御狀,誰知聽說了司馬太后已經公然預政,自知狀告無門,順手搭救了我,想說服我乾脆逃去山東,說不定還能掙出一條活路來。

    我雖不是朝廷命官,但姐夫卻是天子近衛,我一來不願連累姐姐姐夫,再則也難忍太后和你司馬一族真能夠隻手遮天,我投案來了,但跟這孫娘子一樣,並不認罪,鎮江侯,我知道你不是司馬黨徒,今日之事,你上稟吧,官家若是要處治我與孫娘子,我們服誅,黃泉路上還能互相照顧。”

    龔佑:……

    他沒法處斷,這件事的確只能上報,唉,這世上原來還真有這麼多不怕死的人,一個在公審時直言太后該死,一個已經跑了還能回來自首的……這世道怎麼了?

    敏娘也就罷了,她從前不過一個在姑丈的商鋪謀生的梳妝娘,縱然認識了不少小官眷,但從不指望這些小官眷能替她出頭,她把事情鬧大,無非指望着如徐太傅辛相國這樣的官員能夠說句公道話而已。

    可李槐,此人大有行俠仗義的名聲,就連不少紈絝子弟都甘心稱他一聲大哥,比如安義侯劉力衲,哪怕有太后撐腰,遇見李槐也是要諂媚奉承的,且今日這麼多的看客,不乏曾經受過元紫東照濟的百姓,眼看着李槐“投案”,都摁捺不住了。

    也不知是哪個舉臂高呼:“元大官人被冤枉,李郎君替他申冤也險被殺害,要是鎮江侯不能主持公道,咱們也都往麗正門擊登聞鼓去!!!”

    又有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聲音:“孫氏和李槐,分明就是湘王的同黨……”

    “什麼同黨?我聽說,司馬仲早就想把沈中丞給殺人滅口,就是塗顯、竇況這些人負責執行,好在皇城司察部裏還有淮王當初的人手,阻止了他們,沒讓他們得逞,龔世子不是見證麼?”

    龔佑:……

    “鎮江侯,你還不下令將這些叛臣賊子拿下!!!”司馬極是真的氣急敗壞了。

    “司馬公,今日是審孫氏一案,我這裏,掌握了幾件罪證。”葛時簡終於說話了。

    龔佑的脖子都已經僵硬,扭了好幾下才終於側過來能看清自己的屬官。

    “孫氏,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丈夫並非病故,他是被人毒害的,給你丈夫診治的郎中已經供訴了罪狀,只不過,他並不認識威脅他加害你丈夫的元兇,他的兒子被綁,他逼於無奈纔行下此等罪惡。”

    葛時簡上前兩步:“葛某以爲,太后固然有仗勢欺民之嫌,但與孫氏並無仇恨,不至於非要將孫氏之夫置於死地,指使郎中毒害孫氏之夫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劉氏,很顯然,有人意欲利用孫氏的仇志,掀生此起事故。

    早前說孫氏和李槐乃是湘王黨的人,兼之指控司馬都統欲將沈中丞殺人滅口者,你們都與歲旦之前至今,多起事案相關,我已經早安排了人手,你們逃不掉了。”

    葛時簡話音剛落,卻聽幾聲炸響,一處在臨安府官衙內,另幾處似從鄰近的街巷中傳來。

    場面於是更混亂了。

    他一轉身,竟然不見了主審鎮江侯的人影。

    倒是孫氏和李槐還佇立當場,一步不曾挪動。

    葛時簡無奈的長嘆一聲,今日這場公審,他雖有所準備,卻沒料到會生出這樣多的枝節,亂轟轟的就落下了帷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是無法確斷了,只但願官家能夠醍醐灌頂吧,至少無論是孫氏,還是李槐,興許都能保命。

    葛時簡伸手,扶了敏娘一把:“娘子若信我,暫時再歸牢獄吧,葛某向娘子承諾,倘若葛某不能保娘子性命無虞,葛某,及葛某一家,願與娘子共上斷頭臺。”

    敏娘也是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的看着葛時簡:“葛少尹,葛少尹爲何……”

    “娘子乃無辜,卻被權場爭奪捲入了這場亂局,要是官家連無辜百姓都不能體恤,大衛國祚必將崩塌,葛家爲社稷之臣,國亡,葛姓當殉,並非爲了娘子一家一人。”

    葛時簡最後看了一眼亂轟轟的現場。

    我已經盡力了,已經盡力了。

    如果現在站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湘王……他或許,還能夠力挽狂瀾吧。

    又是一聲炸響,轟然起於鳳凰山的方向,白晝看不見煙火,但這一天,有很多人都說似乎聽聞了狼唪,一聲聲的,不知從哪裏傳來。

    臨安城真要亂了麼?

    不是,是大衛,大衛難道真逃不過註定的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