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氣息入耳,還帶着前夜的蒼啞,夜離心頭微微一顫。
想起那日蹴鞠比賽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見縫插針地跟她說過話。
一次,他說,“就知道你會出剪刀。”
一次,他說,“我們已經贏了一場,你不要那麼拼命。”
只是前兩次,他都沒要她的答案,這一次,他等着。
然,夜離卻沒理他。
正想着加快腳下的步子,前面驟然傳來太后的驚呼聲:“啊,哀家的手鍊。”
本就沒走遠,大家都還在一會兒,陌千羽上前兩步,“怎麼了?”
“哀家的手鍊掉到湖裏去了,那可是先帝當年送給哀家的信物,這可怎麼辦?”太后秀眉深蹙,一副着急得不行的樣子。
“母后莫急!”陌千羽一邊安撫她,一邊看向太后身側的常喜,沉聲道:“還不快下去找!”
“是!”常喜一聽,連忙縱身躍進湖裏。
太后還是急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回頭一眼瞧見夜離,伸出戴着細長指
套的手指,朝夜離一指:“哀家的手鍊你也認識,快一起下去幫哀家找!”
夜離呼吸一滯。
她也下去?
她怎麼能下去?
倒不是怕下水,而是春日衣着單薄,若全身浸溼,很容易讓人發現她的女兒之身。
其實,呼吸一滯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陌千羽是,鳳影墨亦是。
陌千羽凌厲目光一掃邊上的霍安。
霍安會意,連忙上前,對着太后一鞠:“啓稟太后娘娘,夜坊主…..夜離她身中劇毒剛剛纔解,身子還未復原,就讓奴才替她下水去給太后娘娘將手鍊找回。”
霍安說完,剛準備下水,就被太后一聲輕喝給止住:“等等!你認識哀家的手鍊嗎?你知道哀家的手鍊長什麼樣子嗎?”
“這……”霍安一時語塞。
他的確不知。
霍安眼梢輕擡,快速掠了一眼陌千羽,見其緊緊抿着脣,一副面色冷峻的樣子,他又連忙道:“不認識沒關係,奴才只要找手鍊,無論手鍊長什麼樣子。”
太后臉色微微一白,轉眸看向陌千羽:“哀家聽說夜離是因爲犯了錯才被免去戒坊坊主一職,貶爲太監的,哀家就想問問皇上,對於現在的夜離來說,到底是在受活罪,還是在養身體?”
陌千羽眸色又沉了幾分,脣角卻勾着一絲溫潤笑意:“當然是在受活罪。”
“可哀家聽着方纔霍安的話,怎麼覺得夜離是在養身體呢?下水幫哀家找個先帝留下的手鍊而已,至於要拿身子還未痊癒說事嗎?”
陌千羽面色一滯。
邊上已有人出了聲。
“太后娘娘教訓得是,霍公公也是一片好心爲奴才,不關霍公公的事,都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下去幫娘娘尋手鍊。”
正是當事人夜離。
話落的同時,夜離縱身一躍。
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聞“噗通”一聲,水花濺起,夜離已然跳入湖中。
陌千羽微微變了臉色。
鳳影墨薄削絕美的脣邊緊緊抿起。
太后轉回身去,在衆人看不到的方向,眸底陰笑盡凝。
而夜離已然顧不了那麼多,咬牙強忍着全身包裹的寒意,只想儘快找到手鍊。
所幸多年的習慣,她太監帽下的束髮先盤了個公子髻。
這樣就算帽子掉了,或者溼了,她的頭髮也不會散開。
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身上。
衣服一溼透,包裹在身上,女子的曲線就出來了。
對於女扮男裝的人來說,下水是大忌。
可是,形勢所逼,她沒有辦法。
太后很明顯的就是在針對她。
用意到底是在試探她的忠心,還是試探她的女兒身,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若是後者,就太可怕了。
湖邊,氣氛微凝。
“這湖水是流動的,恐時間久了,手鍊會被沖走,多派些人下去找吧!”
說話之人,是緝臺臺主鳳影墨。
建議一出,當即得到帝王的肯定。
“對,你,你,還有你們,都下去!”帝王指着邊上的一衆宮女太監,吩咐道,末了,又轉身看向身後的文武百官,“你們中會水的也都下去,下去儘快找到手鍊。”
衆人得令,便一個一個從太后身邊紛紛跳進水裏。
現場一片混亂。
鳳影墨袍袖下的大手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將腳邊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納入掌心。
然後他也經過太后的身邊跳進水裏。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跳進水裏之前,袍袖下的手指輕輕一彈,掌心小石子無聲飛出,正入太后身後一個準備下水的宮女的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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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腳下一滑,陡然失去平衡的身子朝前撲撞而去。
而前面正是太后。
她根本沒有防備,想要穩住都來不及,就這樣被帶着一起跌進水裏。
“啊,太后娘娘落水了,快救太后娘娘!”
慌亂的衆人又一窩蜂地往太后這邊涌。
水底下,夜離屏住呼吸,在一堆水草和石頭之間仔細找着。
這湖水還真深,也難怪宮裏面那些人投水自盡都來這個湖。
驟然,頭上一鬆。
當滿頭青絲如同水底的海藻一般飄散開來,她瞳孔一斂。
完了。
剛剛還慶幸自己盤了個公子髻呢。
也不知是水底的壓力太大,還是髮帶遇水的緣故,竟然給斷了。
眼見着斷成兩截的髮帶朝上飄去,她連忙腳一蹬水,伸手將髮帶囊入手中。
這個不能讓浮到湖面上去。
可髮帶斷了,已經不能用了。
她現在怎麼辦?
恐髮絲浮上水面,她又讓自己沉入湖底。
撩高身上的太監服,正準備從裏面的兜衣上撕下一條布條做髮帶,身側的水忽的一動。
她一驚,連忙將撩高的衣服拉下,擡眼,就看到鳳影墨不知幾時也潛在水底,就在她咫尺的地方看着她。
想起自己剛剛的動作,夜離耳根一熱。
所幸是在水下,可以很好地掩飾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