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離開了白鹿臺,柳邑留在了大雪中。
但很快,有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她身側。
一身雪白的白玉塵,站在風雪裏,顯得很是自在。
“他爲什麼這麼執着?”
到了這會兒,柳邑纔會問出這個問題,想讓她的父親解答。
白玉塵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他如果不是這麼執着的人,我也不會把你嫁給他。”
白玉塵行事一直以來都很難以常理來觀之,這位北海之主,性情一直都並非世人所想的那般簡單,面對自己的閨女,他能幾十年不曾相認,光是這一點,便不是別人能夠比擬的。
柳邑問道:“或許我也應該和他一樣執着?”
白玉塵搖了搖頭,“每個人都不同,何必去學誰。”
柳邑臉色有些黯然。
“爹爹……”
她張了張口,卻只是喊出這麼兩個字,因爲在這兩個字之後,白玉塵已經轉過頭來看着她。
“我已經說過了,他不願意。”
原來之前白玉塵說要開口相幫,柳邑並沒有相求。
“爲什麼?”
柳邑說道:“這又是因爲什麼?”
白玉塵沒說話。
他有些問題是不會想着回答的,因爲很沒有必要。
他搖了搖頭,然後便走了。
柳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傷心,於是便哭了一場。
……
……
那對夫婦被安排在了皇城的一座宮殿裏,但並非太過顯眼,而是有些偏僻的深宮裏,但即便如此,每日都有些上了年紀的太監和女官來到這邊,有的人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容貌,便會泣不成聲,最開始這讓那對夫婦很是詫異,但漸漸地也就不奇怪了。
婦人對世上很多事情,都想的很美好,只是覺得當初招待大楚皇帝喫的那一餐飯,他一直念着情意,便想着要讓他們這麼普通的百姓來看着他大婚,只是隨着時間越來越久,皇帝大婚的時間卻始終都沒有個定數,他們便開始有些思念家裏的孩子。
前些年他們只有一個兒子,這兩年生活好了之後,又生了個閨女,他們離開的時候,便交給了鄰居照看。
雖說不擔憂這件事,但思念一旦蔓延開來,是很難止住的。
喫過早飯,夫婦兩人搬着板凳在宮殿門口看這場不知道還要下多久的大雪,男人感慨道:“好像這皇宮裏,從來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
婦人笑道:“你還當真以爲自己在這裏住過?”
男人淡淡一笑,沒覺得有什麼,只是仍舊覺得無比熟悉。
不多時,大雪中有人出現。
欽天監監正苟望來了。
他對那公公說了些什麼,後者便點了點頭。
而後苟望便來到了男人和婦人身前。
看着這位和畫像上的先帝相似程度有八分的男人,苟望嘆了口氣,爲了這一日光景,他們那位皇帝陛下,可是付出了十年的光陰。
雖然這十年光陰對於顧泯這種春秋鼎盛的修行者來說,不值一提,但總歸是涉及壽數,不可馬虎大意。
苟望做了個自我介紹。
男人便站起身行禮,喊了一聲苟大人。苟望點點頭,然後在風雪裏說了些話。
……
……
顧泯洗了把臉,看着擺在身前的兩件衣袍,想了想,最後還是選了一件雪白色的帝袍。
然後任由女官將自己的髮髻整理好。
如今他這個樣子,說起來還真是擔得起一個舉世無雙的說法。
做完這些之後,顧泯看着銅鏡裏的自己,隨口問道:“朕還行嗎?”
負責伺候的女官輕聲答覆,“陛下風姿,無可比擬。”
顧泯笑容燦爛。
然後他站了起來,朝着宮外走去。
一邊走,顧泯一邊想起很多事情,都是些舊事,和父皇的,和母后的,想到高興處,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晃眼,便已經來到了郢都城的長街上。
遠遠地,顧泯便看到了站在長街上的兩人。
苟望走過來,看着顧泯說道:“子時。”
顧泯點頭,招了招手。
苟望轉身離去,於是顧泯便看到了早已經見過的人。
那個男人穿着同樣是雪白的一身帝袍,就這麼站在長街旁。
但顧泯一眼看去,便知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幾日前他看到的那個男人了,他應該是那位大楚仁宗皇帝,顧泯的父皇。
顧泯忽然邁不動步子了,他站在原地,就這麼看着自己父皇。
大楚先帝看着顧泯,也是看了很久,然後走了過來,他走得慢,臉上的笑容很淡,但即便是在寒冬大雪中,他也讓人如沐春風。
當初他做皇帝的時候,整個朝堂和南楚百姓對他的感觀極好,要不然他離開人間之後,也不會有仁宗這麼個諡號。
“長高了些,不過還是那般好看,就像你母后一樣。”
大楚先帝拍了拍顧泯的肩膀,眼裏多了幾分讚賞。
顧泯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之前準備的時候,他還有千言萬語,可真到了這會兒,偏偏又是感覺千言萬語都沒辦法說出來。
“走走。”
大楚先帝也不着急,他們還有一日光景。
顧泯重重點頭。
於是這對父子,開始緩慢的走在沒有多少行走的大雪街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楚先帝忽然開口說道:“喫魚膾?”
顧泯說道:“好。”
兩人沿着一條長街,走了不遠的距離,來到了一家魚膾店前,掌櫃的看着這兩位穿着帝袍的男人,當即便嚇傻了。
在郢都城,這座大楚國都,能看到這一幕,很是罕見。
顧泯說了些什麼,安撫了那掌櫃的,然後兩人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等到魚膾端上來,兩人便一言不發的開始喫魚膾。
走得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吃了魚膾,顧泯的情緒平復了很多。
“父皇……”顧泯張了張口,然後笑道:“我很想你。”
千言萬語,都在這四個字裏了。
大楚先帝看着這場大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還是個很小的孩子,那個時候,那個孩子還只有一隻小手,那隻小手,只能握住他的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