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杜懷真”這三個字,都有着令人敬畏的魔力。
此刻聽林幽寒提起那位天下無敵的鎮國武聖,衆人紛紛擡眼朝林重望去。
因爲他們知道,林重與杜懷真的關係十分特殊且密切。
傳聞林重能擊敗一衆競爭對手,在真武門、天龍派、無極門等虎視眈眈之下,成爲第二任武盟之主,就是因爲杜懷真的默許。
雖然杜懷真未曾公開發表過任何支持林重的言語,但是其真實態度,僅從武盟上下對林重的順服便可見一斑。
林重心中又是另一番感受。
任何人都能在他面前提起杜懷真,唯獨林幽寒不能。
作爲師公,杜懷真爲他做了太多事,從來不求任何回報。
而作爲外婆的林幽寒,卻偷走了他,遺棄了他,害他與母親分別多年,害他孤苦伶仃,飽嘗人間冷暖。
林幽寒怎麼敢拿自己跟師公相比?!
她有什麼資格?!
“林掌門,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杜懷真閣下的名諱。”
林重冷冷道:“你不配。”
“嘶!”
衆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
這句話殺傷力太強了。
簡直是對林幽寒的公然挑釁。
林幽寒表情一僵,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猛然握緊,體表衣衫無風自動,身體周圍彷彿有無形的力量暗涌。
“本座不配?”
她的自稱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本座是如意門的掌門,林家的家主,放眼世間,罕逢敵手,你居然認爲本座不配?”
“沒錯,你不配。”
林重擲地有聲道:“或許你覺得自己可以像杜懷真閣下那般,找到一條通向太上忘情境的道路,但是我要告訴你,你和他根本沒有可比性。”
言及此處,林重擡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你和杜懷真閣下的差距,比天與地的差距還要大!”
林家衆人這下連吸冷氣都不敢了。
他們死死捂緊嘴巴,唯恐發出半點聲音,惹林幽寒不高興。
“轟隆!”
林幽寒身周氣機翻騰,腳下地面驟然炸開一個大坑。
毫無疑問,林重上述言語,觸碰到了她的逆鱗。
武者皆有傲氣。
實力越強,傲氣越盛。
凡夫俗子受辱,尚且要挺身而鬥,血濺五步,更遑論像林幽寒這種半隻腳已經踏入罡勁的大宗師!
若非林重是她的血脈後裔,且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林幽寒早已出手。
此刻就算沒出手,林幽寒的視線也猶如利劍,彷彿要把林重洞穿:“本座倒想聽聽,自己與杜懷真的差距在何處,他能借由斷情絕性踏入太上忘情境,本座爲何不行?”
“杜懷真閣下在決定斷情絕性之前,已經遊歷人間數十年,閱遍紅塵,勘破世情,胸懷家國天下,鎮壓世間英雄。”
林重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如意門內迴盪:“他結束了神州動亂,建立了炎黃武盟,使武術界迎來繁榮發展的時期。”
“他不斷打磨心性,視榮華富貴、功名利祿若浮雲,獨居止戈樓中,坐觀雲捲雲舒,漫看潮起潮落,直至心性圓融無瑕,方纔決定斬斷塵緣,進入那個至高無上的境界。”
“他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明明獲得了無人能及的地位和榮譽,爲了追尋武道巔峯,卻又將其棄若敝履。”
林重凝視着林幽寒,緩緩問道:“你能做到嗎?你做到了嗎?姑且不提你對這個世界、對這個人間的貢獻,僅僅‘俯仰無愧’四個字,你就做不到!”
林幽寒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感覺靈魂彷彿都被林重的目光刺痛。
平生第一次,她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產生懷疑。
我錯了嗎?
我真的誤入歧途了嗎?
難道我的所作所爲,真的那般不堪?
剎那間,無數雜念涌入林幽寒腦海。
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寬鬆的練功服獵獵作響,滿頭黑髮無風自動,氣機開始出現不穩的徵兆。
“好一張伶牙利嘴。”
不過,林幽寒終究不是尋常之輩,硬生生將腦中雜念盡數斬斷:“但是,任你舌燦蓮花,也休想亂我道心!”
“斷情絕性之道,杜懷真走得,我也走得!”
“而且我的道路註定比他更高級,因爲我可以比他斷的更乾脆,絕的更徹底!”
說到這裏,林幽寒渾身勁氣流轉不停,鳳眸變得冰冷無情。
“那我問你,你斷得是誰的情?絕得是誰的性?若你真的斷情絕性,爲何還對家族門派念念不忘?爲何還對權力地位戀戀不捨?爲何還要利用族規迫害我母親?”
林重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你所謂的斷情絕性之道,其實只是無情寡義之道,你沒斬斷自己與俗世的羈絆,反而讓自己陷得更深!”
“真正的太上忘情,根本不是你這個鬼樣子!你的路走錯了,不管你嘗試多少次,不管你修煉多少年,一輩子都休想踏入罡勁!”
林家的那些成員面色煞白,渾身發抖。
他們就像夾在兩頭龐然巨獸之間的弱小羔羊,處境危若累卵,隨時可能粉身碎骨。
無論事態最終如何發展,倒黴的都是林家。
遠處的如意門衆人鴉雀無聲。
雖然聽不懂,但是直覺告訴她們,林重說得是正確的。
特別是何如筠,感觸尤其深刻。
林幽寒死死盯着林重,眼神明滅不定,氣機像浪濤一般起伏,時而高漲,時而低落,連帶着附近也狂風陣陣,呼嘯不停。
何謂誅心之言?
上面那些話就是。
林重不但公然羞辱了她,還否定了她所追求的道。
“你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嗎?”
便在此時,林重冷冽的話語似乎從遙遠天邊傳來。
“啪!”
林幽寒腦中名爲理智的弦繃斷了。
她滿頭黑髮陡然炸開,雙眸浮現血絲,口中發出一聲厲喝:“閉嘴!”
緊接着,林幽寒身形如電,挾裹着滔天氣勢,右手五指張開,一把抓向林重咽喉:“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