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實在太多,腳步有些虛浮,靠在牆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壁紙,眼神變得柔和了不少。
幾乎是本能地撥出那串號碼,擡起手放在耳邊,不出意料,那邊傳來的依然是冰冷的機械語音——
他眼神一下就黯淡下來,靠着牆壁緩緩坐在了地上。
她不願意看見他,她現在討厭他。
她把他的號碼給拉黑了,房子的密碼換了,他也回不去。
爲什麼好像突然一下子再也找不到見她一面的理由了?
陸寒時忽然想起這個問題,腦子裏空白一片,過了很久纔想起來——
對,他們離婚了,那天在民政局領了離婚證的。
陸寒時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苦澀的痛感從一點蔓延到一片,閉着眼睛。
原來離婚了的夫妻,就沒辦法名正言順再去打擾對方了。
原來離婚了是這樣的。
不僅僅是感情的破裂,還有法律關係的割裂,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如今跟他沒什麼關係了,他再也不能名正言順地進入她的生活,看看她今天在做什麼。
這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個決定,他想……他的離婚證是不是在唐初露那裏?
忽然,陸寒時睜開了雙眼。
……醫院。
辦公室一片狼藉,撕碎的紙片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
桌子被推移開來,地上畫着一道刺眼的劃痕,以及一個頭發凌亂正歇斯底里叫罵的女人——
“你個瘋子!賎人!是你自己沒本事留不住男人,憑什麼對我動手?”柳茹笙瘋了一樣,跟平時的她判若兩人。
唐初露就站在她旁邊,冷冷的垂眸,揉了揉手腕,“罵夠了?”
她剛纔那兩巴掌打得不可謂不痛快,看到柳茹笙這一副不敢置信卻只能在地上撒潑的樣子,心裏面就無比酣暢。
她忍不住想,原來那麼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也會有這樣撒潑打滾的一面啊?
那之前又何必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優越感十足的樣子呢?
本質上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沒有遇到讓人崩潰的事情,如果不是生活垂憐,誰又有資本一輩子優雅?
不過是一個破壞別人婚姻的噁心人而已,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撿了一個出軌的男人當成寶,還來她面前耀武揚威,這就是她所謂豪門千金的素養嗎?
那一刻,唐初露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和柳茹笙之間也許有門第的差距,有名氣的差距,可歸根結底,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在不要臉這方面柳茹笙絕對更勝一籌,她沒什麼比不過她的,是陸寒時對不起她。
唐初露笑了笑,看着哭哭啼啼的柳茹笙,起身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着,“想哭就哭一會兒吧,不過我等會還要上班,給你的時間不多,哭完記得快點滾。”
她這毫不客氣的語氣讓柳茹笙一下就冷靜下來,怨恨地看了唐初露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在她面前有多麼失態,多麼丟臉。
她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你等着,辦公室有監控,我現在就去投訴你!”
她臉上還火辣辣的疼,力氣早在剛纔被唐初露按着打耳光的時候就用完。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在身手上自然是比不過曾經被蔣寶鸞魔鬼訓練過一番的唐初露。
雖然剛纔恨不得將面前的女人撕成碎片,在冷靜下來之後柳茹笙也放棄了正面跟她對抗,直接打了醫院的投訴電話。
打電話的時候柳茹笙絲毫沒有避開唐初露,甚至對她投去挑釁的眼神。
剛纔她還因爲她打了自己而恨之入骨,現在恨不得她再多打幾下,因爲她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巴掌,等會她都會加倍還給她!
如今醫患關係這麼緊張,唐初露竟然敢在辦公室就對自己下手!
她要曝光她,讓她知道輿論有多麼恐怖,要讓唐初露這個人知道什麼叫網絡暴力!讓她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一片罵聲!
要把她的臉釘在互聯網上的恥辱柱上,從此社會性死亡!
這裏沒有鏡子,柳茹笙看不到此時自己的臉,否則他也會被自己嚇一跳。
唐初露聽着她打電話,反應卻平淡得很,甚至還勾了勾嘴角。
她只看了柳茹笙一眼,隨即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電腦上面,不急不緩地在上面敲着。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時候,明明知道以暴制暴是不對的,可是當巴掌落在柳茹笙臉上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衝出了桎梏。
她好像隱隱能夠感覺到那個真實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
不是之前那個處處要爲別人着想遵守規則的唐初露,而是肆意妄爲的唐初露。
想到這裏,她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白光,冷靜了下來……她這是被激發出了黑暗的一面嗎?
柳茹笙沒有去看唐初露的表情變化,而是拿出鏡子整理着凌亂的頭髮,簡單地補了個妝。
她故意突出剛纔被打紅的那一片肌膚,看上去就觸目驚心。
頭髮攏了攏豎在背後,看上去有些凌亂,但是又極具美感,就連衣服也是整理得像拍電影一樣,整個人站在那裏就楚楚可憐。
柳茹笙已經跟唐初露撕破了臉皮,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當着她的面也絲毫沒有心理壓力。
唐初露忽然就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覺得她給自己生動而又形象地上了一節課,什麼叫人性。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虛僞的人摘下了面具,只隔着那一道線的差距,柳茹笙給她的表現卻是天壤之別。
在此之前她還一直以爲她只是一個爲愛癡迷的漂亮女人,只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本性依然是好的。
可現在她才恍然明白,有的人,面具下面是人;有的人,面具下是雞。
公雞和母雞,是該永遠在一起。
唐初露嗤笑一聲,看她這副被打得可憐兮兮還不忘梳妝打扮的模樣就一陣噁心。
醫院的投訴電話打出去之後,很快就來了人。
只是沒有想到最先過來的不是醫院的負責人,而是陸寒時。
門被推開的時候,柳茹笙下意識地往門口的方向看去,在看到男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
她沒有想到出現的人會是陸寒時。
“寒時……”柳茹笙啞着聲音喊他的名字,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陸寒時進來的時候也跟她對上視線,看到她在這裏,本能地皺起眉頭,“你在這裏做什麼?”
直到她帶着哭腔喊自己的名字,他才發現她一身的狼狽。
衣服被扯破,頭髮也亂糟糟的,一張臉滿是淚痕,猙獰的紅色巴掌印在皙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又有幾分楚楚可憐。
很明顯是跟人撕打過的樣子。
又或者說,單方面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