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184 第182章 今夜誰是恩客(下)
    浮音爬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和腳印,低頭往屋子邊上溜走。他一身布衣打扮,臉又長得不顯山不露水,乍一看與妓館的僕役沒什麼兩樣。

    日裏聽說臨花閣入夜舉辦梳攏盛會,他還覺得正中下懷,畢竟人越多越雜亂,越能掩蓋自己行蹤。誰料出了場鬧劇,害他一進門就險些被暗器打中、被客人踩踏。現在只希望誰也不要注意到他,讓他順順利利地消失就好。

    荊紅追站在二樓外廊,一眼就發現了浮音的身影,下意識地將面紗重新戴上。

    追蹤浮音一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意外出現的蘇大人……他略一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先不相認。

    浮音此刻就在臨花閣內,萬一知曉了蘇大人的身份,誰知道會不會生出什麼惡意。再說,沈柒也在場,至少蘇大人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既如此,就不必節外生枝。畢竟大人把公事看得重,還是先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回頭再來向大人解釋。

    荊紅追這麼想着,悄然離開外廊,追着浮音的腳步而去。

    蘇晏不認識浮音,也沒有留意到在門口摔倒後爬起來的那名僕役,倒是一直關注着樓上的“小紅”。見人影一忽兒就沒了,他連忙對阮紅蕉說道:“阮姐姐,這裏有點亂,你還是先回胭脂巷。出門時麻煩和我那小廝交代一聲,讓他繼續等着,我再過會兒就回去。”

    阮紅蕉在他的攙扶下站穩,顫巍巍問:“公子,你在京城可有仇人?”

    蘇晏一愣:“沒有吧,我這人一貫與人爲善……呃,其實也有,政敵,數量還不少。”

    “公子回頭看,你身後凶神惡煞的那廝,是仇人,還是政敵?”阮紅蕉怯怯地用指尖點了點,小聲道。

    蘇晏轉身與沈柒打了個照面,一怔之後,有些心虛地乾笑:“都不是。那是我兄弟。”

    阮紅蕉這才鬆了口氣,手指不抖了,收回來時很自然地轉成蘭花指,理了理髮鬢上快要掉落的鳳釵,“公子,你自己也說過了,親姐弟明算賬。這親兄弟也一樣,欠了人家多少錢,趕緊還了罷,若真是囊中羞澀,奴家可以先幫你墊付。等你發了俸祿,再還奴家。”

    蘇晏正哭笑不得,沈柒替他答道:“欠的不是錢,是債。”

    “什麼債?”

    “風流債!”

    阮紅蕉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悄聲問蘇晏:“這個是同僚、侍衛,還是權貴?還是權貴那一家子親戚?”

    蘇晏臉皮再厚,此刻也覺得汗顏,自顧自說着“我去方便一下”,便要尿遁。

    “站住!”沈柒喝住他,對阮紅蕉陰冷一笑:“他倒是什麼都告訴你。阮紅蕉,我和你做筆交易,從此以後你不再見蘇晏,你那因罪發配邊軍的哥哥,我就找人把他放回來,如何?”

    阮紅蕉駭然,後退了兩步。她盯着沈柒的臉,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蘇晏眉頭微皺,說道:“七郎,不要違法。再說,這不是交易,是折辱。”

    “奴家想起來了,你是錦衣衛沈大人。”阮紅蕉深吸口氣,面色逐漸恢復平靜,“沈大人若是勒令奴家不去見蘇公子,民不與官鬥,奴家可以聽命。但公子來不來見奴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只怕沈大人也強制不得。至於奴家那不成器的哥哥,就讓他繼續戍邊贖罪罷,放回來也是害人。”

    這番話回答得不卑不亢,莫說蘇晏讚許地瞧了她一眼,就連沈柒心裏也不免高看這花魁幾分,覺得她思路清晰,膽色過人,針對她的那股妒火不禁淡了些。

    沈柒漫不經心道:“既如此,那你就別見他了。他這邊,我自會料理。”

    阮紅蕉的眼波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若有所悟,掩口葫蘆:“明白了,奴家會避嫌。”

    她朝蘇晏福了福身:“奴家告辭了,公子保重。”

    方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沈柒說:“沈大人本就是我們胭脂巷的稀客,怕是今後再也不會來照顧姐妹們的生意了。至於長春院那邊的謠言,是否需要奴家幫着去闢一闢?畢竟事關大人那方面的名聲,讓小倌們亂嚼舌根不好。”

    沈柒森然道:“還不走,是想喫牢飯?”

    阮紅蕉憑藉自身性情與閱歷強撐場面,到底還是怕他身上的厲氣,被這一恐嚇更是心生惴惴,不禁有些後悔,因爲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最後那幾句話分明是挑事,萬一真惹惱了對方,如何收場?

    那可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坐堂主官,大名鼎鼎的“摧命七郎”!阮紅蕉走出臨花閣大門,被夜風一吹,才恍然覺得手腳發軟,冷汗滲出。她半伏在婢女身上,用帕子拭着額角,感慨:“禍從口出,哎,日後當慎言慎行。”

    另一名婢女眼望街道上的人羣,說:“姑娘你看,那些客人不甘心,還在搶珠花哩。”

    說話間,被人羣圍在中間的那名高大男子,輕輕鬆鬆地排衆而出。

    嫖客們見他是個硬茬,便也只得死了心。大部分奔着挽紅綃來的客人悻然散去,還有些回到臨花閣繼續尋歡作樂。

    那男子隨手將珠花揣進衣襟,往臨花閣門口走來。

    燈籠的亮光下,阮紅蕉瞧了個清楚,見他容貌過人,可以說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子,一身玄色曳撒並無華麗紋樣,但布料上等、做工精細,不是尋常人家能穿的。心道:此人顧盼神飛,氣度超凡。這小小的臨花閣今日是照了什麼福星,竟引來這許多大人物光臨。

    雖無心勾搭,卻也難免職業病發作,阮紅蕉挽了挽髮鬢,挑了個最動人的角度對着那男子,卻見對方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彷彿壓根沒瞧見面前還有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一般。

    阮紅蕉愣住,看着那名男子的背影,咬牙道:“又是個彎的!”

    “姑娘說什麼,彎的是什麼意思?”婢女好奇地問。

    阮紅蕉從蘇晏那裏現學現用,說:“他只肯睡男的。”

    婢女遺憾地嘆道:“免費送他也不要麼?”

    阮紅蕉又氣又好笑地瞪她一眼:“走了。”

    大廳內,蘇晏臉色不善地問沈柒:“從前你那些破事就不提了,單身男人解決生理需求,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長春院是幾個意思?別以爲我不知道,那是京城最大的南風館子。”

    沈柒僵着臉,說:“沒那回事,別聽那窯姐鬼扯。”

    “她沒必要冒着得罪你的風險撒謊,分明是說漏嘴。好哇,當初你在我面前是怎麼說的?說你原本不好此道,一見到我就……就……”“就”了半晌,沒好意思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