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78 第七十六章 胸悶幫我揉揉
    蘇晏一怔,睡意霎時去了七八分,望向窗外自語:“什麼御史大人?你御史爺爺在這兒呢!砍誰的頭?”

    他騰地起身下牀去找外衣,嘴裏叫:“阿追!”

    荊紅追掀簾進來。

    蘇晏說:“去把我官服找出來,我忘記放哪兒了。”

    荊紅追見他埋首在包袱裏使勁抄撿,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笑意,伸出劍柄一挑:“喏,這不是。”

    “哎,怎麼就你眼亮。”蘇晏拽出那件青色七品文官常服,見前胸後背的鸂鶒補子,抖了一下手,忍不住吐槽,“好好的官服,繡什麼鴛鴦戲水,這鴛鴦顏色還是基佬紫,靠……”

    他一臉嫌棄地把官服穿上,荊紅追繃着麪皮藏笑,幫他繫好腰帶,戴上烏紗。

    蘇晏吩咐去叫醒褚淵等人,又小心謹慎地把任命狀、聖旨與尚方劍都打包好,讓荊紅追揹着,一行人出了客棧,騎馬直奔街頭。

    菜市口火光映天,中間廣場上立起方形高臺,蘇晏遠遠見臺上一排人影跪着,旁邊站着幾個彪形大漢,頭束紅巾,手握大刀,頓時想起前世電視劇中看到的法場斬首戲碼,心想我是不是要應個景,先喊一聲“刀下留人”?

    吐槽歸吐槽,他倒不至於這麼冒失,到了廣場邊,先去看官榜上貼的告示。

    告示滿滿貼了一榜,有幾張賊匪的畫影圖形,最顯眼的兩張肖像,頗有些像鷹嘴山那對賊頭兄弟,旁邊註明:響馬盜匪首王五、王六。

    又見一大張討賊令,足足佔了版面的三分一,蘇晏迅速掃視,“嚴詞峻令,震懾震懾百姓也就罷了,什伍連坐法是什麼鬼?”

    褚淵解釋:“就是五家爲一伍,十家爲一什,一家犯法,其他人家必須告發,如隱瞞不告,就以相同罪名處罰。”

    “發動人民羣衆互相檢舉揭發啊?厲害了。”蘇晏又看公告末尾,皺眉,“還要牽連家眷?一人做匪,全家砍頭,不帶這麼殘暴吧?”

    高臺上,劊子手抽出插在犯人衣領後的“犯由牌”,扔在地面,又含了口烈酒,往鬼頭大刀上一噴,就等令籤墜地,手起刀落。

    褚淵等人排開斬首臺周圍挨挨擠擠的看客,爲蘇晏清出一條道。蘇晏騎馬近前,看清跪着的人犯,男女老少均有,最年長的是一對身形佝僂的叟嫗,滿臉皺紋,麻木地跪着。最年幼的少年約十三四歲,嚇得渾身顫抖,旁邊跪的婦人許是他母親,扭頭看着他只是慟哭。

    “什麼人,敢擅闖法場?”

    蘇晏回頭看,場邊臺階上搭設着公案,端坐着個同樣穿七品青袍的官員,年約三旬,黃臉微須。這聲呵斥,正是他身旁的差役發出。

    蘇晏打馬近前,拱手道:“都察院監察御史,御敕陝西巡撫御史,蘇晏,字清河。”

    那官員聞言一愣,緩緩起身,也向他拱手作禮:“都察院監察御史,奉命駐守陝西專理捕盜,陸安杲,字日容。”

    蘇晏聽他自報家門,險些笑場,心想竟還有爹媽給孩子取名“亂搞”哈哈哈……莫非真是亂搞生出來的?他笑肌忍得發酸,乾咳一聲,下馬走上臺階:“還請亂……陸兄暫緩行刑,容我瞭解情況。”

    法場行刑被打斷,陸安杲本就心生不悅,又見蘇晏打算橫插一手的架勢,沉聲道:“君莫非是御門擊鼓蘇十二?吉時不可誤,想了解情況,等行刑完畢,本官再慢慢說明。”

    他說着,坐回官椅上,伸手去籤筒拿令籤。

    等你砍完我還了解個屁啊,萬一砍錯了頭,還能接回去不成。蘇晏當即搶先一步拿走籤筒,笑道:“我這人呢有個怪毛病,心存疑惑則坐立難安,還望陸兄爲我解個惑先。至於吉時嘛,陸兄若是個講忌諱的人,也不會放在夜裏行刑,反正早已過午,再遲個一時半刻,又有什麼關係。”

    陸安杲暗罵他無賴,只得耗費脣舌解釋:“臺上這七名人犯,其中三人是賊匪從犯,隨之殺官奪糧劫軍械,無惡不作;另外四人是賊匪家屬,明知連坐法頒佈,卻藏匿消息不舉報,還向賊匪通風報信,故而一應按律判斬。”

    蘇晏道:“這從犯便罷了,家屬怎麼也要判斬?親親相隱,自古法律認同,除謀反、謀大逆、謀叛等重罪之外,允許直系親屬之間可以不互相告發,否則親情倫常蕩然無存。”

    他伸手一指臺上老叟老嫗,“看看那兩位老人家,半截入土的人,難道還要逼他們挺身而出舉報兒孫?愛子之心,不是人之常情?即便要懲處,也不至於按同罪論直接判死,還望陸兄三思。”

    陸安杲毫不動容,“連坐法並非本官一人拍板敲定,知府大人也是點了頭的。蘇御史剛至陝西,不知其中關竅與利害。本地盜匪橫行,打家劫舍,氣焰十分囂張,地方官束手無策才上報朝廷。朝廷命本官駐守陝西,專司捕盜,若是毫無作爲,如何對得起職責與聖恩?”

    蘇晏嘆道:“理是這麼個理,但實際操作起來,卻要講究方法。粗暴鎮壓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反而會激起民變。”

    陸安杲冷笑:“本官癸未年進士,殿試一甲探花,任御史十一年,還要個新上任的半齡小子教我如何爲官理事?古人云亂世用重典,太祖皇爺亦言,‘吾治亂世,非猛不可’。陝西遍地盜亂,若不嚴刑峻法,從重懲處,如何震懾那些不服管教的變民逆民,撥亂反正?”

    蘇晏當即反駁:“彼一時此一時!亂世用重典,是爲了重建社會秩序,如今建朝百年,當輕徭薄稅,修養生息,穩定民心。陝西之亂,根源在於馬政,馬政若清,其亂自平,聖上命我前來陝西巡撫,目的也正在於此。還請陸御史聽我一句勸,聖人有云——‘高壓之下,必定反彈’‘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狗屁不通!哪個聖人說的?本官聞所未聞!”陸安杲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清你的馬政,我捕我的盜匪,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同爲七品御史,誰又指揮得了誰?”

    蘇晏氣他冥頑不靈,把籤筒一摔,也大聲道:“清馬政,是爲了還民于田!你把民都殺光了,逼反了,我還清個屁!”

    “我殺的都是賊民,問心無愧!至於你成不成事,與我何干?”

    “你只知下民易虐,不知水能覆舟,遲早惹下大禍!”

    “什麼大禍?莫非這些泥腿子還敢造反不成!我告訴你蘇十二,這些賊匪我抓到一個砍一個,抓到十個砍五雙,你想籠絡人心自己去,休得拖累我!否則我也上金殿告你一狀,你以爲登聞鼓就你敢敲?”

    都是御史,嘴炮較量響乒乓,蘇晏見這位亂搞御史完全無法溝通,且身份相當難以彈壓,便想起皇帝賜的尚方劍,想拿來狐假虎威一番,管他服不服,先把臺上幾條性命救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