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上百人的屍體，正在被沈危手下的士兵搬往一處，堆在一起，擂成小山，視覺衝擊極強。
巫鈴鈴拉着停雲的手往那邊去，白芷和辰廉也順勢跟上去。
不過白芷到底是沒有見過如此場面的女人，沒一會兒直接跑去一旁吐，很長時間沒直起身。
沈危覺得白芷這舉動纔是正常女子的反應，而巫鈴鈴的反應就有點不對了。
但是轉念一想，似乎也正常，巫鈴鈴可是跟隨樓蘭王一同上過戰場的奇女子。
如果說巫鈴鈴的平淡反應說得過去，那麼六王子和他的那個書童的反應就說不過去了。
他主要注意力還是在六王子身上，晃眼只覺得那個書童長得倒是格外的好看，不過沈危這樣的大男人，自然不會關注男童的長相問題。
六王子五歲不到，如今看到如此血腥場景，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居然沒有像那女子一樣嘔吐。
不愧是那兩位的血脈，沈危心中感慨。
辰廉知道沈危在觀察他們，也沒有做出什麼不妥的舉動。
他就跟着巫鈴鈴和停雲往那邊走去，腳踏在了滿是鮮血的泥土上，一直走到了那些屍體面前。
他在想，剛纔這些人也許不用死的。
他們是有能力從這些強盜的手裏救下他們的。
辰廉看着那些充滿絕望的面龐，心裏依舊是沒什麼波動的。
他們是強者沒錯，擁有足夠改變他們人生的力量。
可是他們即將面對的風暴，不會比這些人這頃刻死亡好過什麼。
更別說，這是陷阱。
這個世界總有人說，我弱我有理，你強你就要幫我。
辰廉覺得，這纔是謬論。
他若想，千難萬難都好說。
他若不想，就算舉手之勞，他也可以誰都不幫。
“六兒，你從這些人臉上看到了什麼？”
停雲答：“弱小，絕望。”
辰廉在心裏答：“弱就要原罪，若不一統山河，這樣的人還會不斷增多。”
“王后，六王子。”辰廉叫住兩人，因爲在走到一處屍體旁時，他的腳突然被人抓住。
他低頭一看，就發現是一個挺着個大肚子的孕婦，她的一隻手護着自己的大肚子，一雙眼只張開一條縫，似乎再睜大一點都會耗盡她剩餘的力氣。
她的嘴脣在動，沒有聲音，辰廉很清楚的看到她在說：“救救我的孩子。”
辰廉看着她的胸口在起伏几下後，徹底平靜下去。
他蹲下身道，“她纔剛死。”
停雲道：“那麼代表，她肚子裏的孩子，有可能還活着。”
之前外面屠殺發生之時，一句話沒說的巫鈴鈴，立刻招來醫者：“你看看，她的肚子幾個月了？”
辰廉沒有說什麼，他並沒有什麼同情心，只是這世上，雖說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但是剛纔那一幕，還是讓他有些感慨。
這個部族的人，因爲弱，被強盜滅羣。
這些強盜又比韓國這些軍隊弱，所以被殺。
如果他們的弱，是必然。那麼這個孩子卻可以說是無辜的。
投到誰的肚子裏，根本不是他可以決定的。
巫鈴鈴似笑非笑，目光在這月色下，顯得有幾分暖意：“沈將軍，大人的錯，總不能讓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來承受吧。”
沈危也笑了，只是這笑又帶着幾絲意味不明。
醫者很快就來了，查看一番後，道：“八個月了。”
聽到這話，巫鈴鈴蹙了蹙眉。
民間向來有七活八不活這種說話，就是一個胎兒在孕婦肚中呆到七個月早產還有存活的可能，八個月反而很是艱難。
“直接將她肚子剖開吧，如果這孩子能活下來，也算是幸運，活不下來就葬在此處，和他的父母爲伴也算是全了他們的母子緣分。”
“是。”
能夠跟隨他們，隨行去韓國的醫者，自然醫術了得。
沒一會兒，一個還小的嬰孩被他從肚子裏取了出來。
他施了幾針，那孩子竟發出了微弱的啼哭聲。
“回王后、六王子，這是一個女嬰。”
巫鈴鈴看了辰廉一眼，辰廉將自己身上的外褂吞下，抱起那個女嬰抱了起來。
“既然她命大，那麼就留下吧，沈將軍沒有意見吧。”巫鈴鈴看着沈危道。
“當然不會。”沈危只是一笑，臉上猙獰的傷疤都沒辦法掩蓋住他眉宇之間的溫和。
辰廉的目光在他和巫鈴鈴之間轉了轉，就低頭看向懷裏的女嬰。
他在想，要給這個女嬰取一個什麼名字。
*
半夜，衆人漸漸入睡，外面卻有狼叫聲，好像越來越近，天上盤旋的禿鷲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那些屍體，對於這些草原上的捕獵者來說，的確是好東西。
辰廉正用小勺子餵馬奶給白芷懷中的女嬰喝。
因爲他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巫鈴鈴並沒有派有經驗的嬤嬤來照顧這個女嬰。
“路上也只有馬奶能喝，希望這孩子能夠挺過這一遭吧。不過這孩子還真是討人喜歡，從降生哭了兩聲後，就一直不哭不鬧的。”
辰廉想，有可能是這孩子先天不足，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女嬰喝飽之後，就睡了過去。
辰廉如今因她，順勢被巫鈴鈴允許一人乘坐一輛佈置還好的馬車。
“殿下，給她取個名字吧。”
辰廉想了想，“就叫樂吧。”
“樂？快樂的樂嗎？”
辰廉微笑，“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爲常。”
白芷似懂非懂，低頭看着懷中女嬰，歡聲叫道：“樂兒，樂兒，你有名字了，你以後就叫樂兒。”
辰廉伸出手，從白芷手裏接過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孩：“讓你活下來，也不知道是對你好，還是壞。”
畢竟，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死去，也是一種幸福。
就在那一晚的那場屠殺之後，他們的隊伍之中，多了一個名叫樂兒的女嬰。
她大部分時候是被巫鈴鈴身邊的楚嬤嬤抱着，其餘時候就是由辰廉親自照顧。
巫鈴鈴只當辰廉是沒有見過比自己小的孩子，也沒有管他。
那夜過後，路上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算得上一路順風。
就這樣，韓國的國都隴定，離他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