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救下六個人，”池非遲盯着衝到變道口前的電車，看準時機，按下了遙控器上的軌道變道按鈕，“只是想到一件很酷的事……”
電車玩具第一節車廂前後各有三排輪子，後面的車廂也是一樣。
第一節車廂的前三排輪子駛上原路線軌道之後，池非遲按了變道按鈕，導致車廂後三排輪子駛上了另一條軌道，整個第一節車廂前後輪子分別在平行的兩條軌道上，隨着行駛，車廂持續斜着前行。
“咔咔……咔咔……”
池非遲連續按着變道按鈕，讓後面兩節車廂也一樣前後輪子駛在不同的軌道上，整輛電車也扭成了‘之’字形前行。
車頭車廂已經到了卡在軌道上的香菸前，前面三個輪子碾壓過五根香菸，後面三個輪子也緊跟着碾過另一條軌道上的一根香菸。
六根香菸，全部碾斷！
隨後，後面兩節車廂也緊跟而至，再次碾上已經斷裂的六根香菸，把香菸卡在軌道上的一截碾得稀碎，電車高速帶起的風吹動一片黑色紙屑，落在了模型外。
元太呆呆看着分佈在兩條軌道上的香菸，“全、全部死掉了……”
“還有……”
池非遲剛出聲，電車玩具由於扭着車廂高速行駛，翻倒在了軌道外。
雖然電車在前後輪分佈不同軌道時，車速已經受到了影響，但兩個站點提供的加速，還是成功讓電車在彎道處自己脫軌，前後車廂互相撞擊、堆疊在軌道外。
三個孩子怔怔做着小學數學題。
“原本會死一個或者五個……”
“現在一下子死了六個……”
“這個……不是更糟糕了嗎？”
“不，不是六個，”衝矢昴眯眯眼走了回來，看向翻倒的電車，感覺當前做表情管理比較困難，不過他平時很多時候是木着一張臉假微笑，現在木着臉不微笑也不算太奇怪吧，“如果電車裏有乘客，死亡人數還要加上乘客的數量，就算沒有乘客，也要加上電車上的車長和其他乘務人員，所以殺死的人不止六個，池先生之前讓我把電車放在兩個站點之前，是因爲只靠一個站點的加速，電車速度不足以讓翻倒吧？”
池非遲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
沒錯，這麼一通操作可以全部死掉，一個都別想活。
衝矢昴：“……”
池先生還這麼理所當然地點頭？
他原本以爲池先生髮現了軌道和電車的破綻，想出了利用電車快車速來救下六個人的方法，結果池先生是爲了讓電車碾過六個人之後再翻倒，連同電車上的人也一起幹掉？
等等，更正一下，那代表着六個人不是被碾過，是被反覆碾過。
不知道是擔心電車不能翻倒，還是擔心香菸碎得不夠徹底，池先生讓三節車廂都斜了過來，也就是說，如果那六根香菸是真人的話，第一節車廂就碾死了六個人，後面兩節車廂又在屍體上碾過。
這……池先生心裏的毀滅欲是不是太強了一點？
灰原哀也覺得這個選擇戾氣重得不太正常，無語轉頭看着池非遲，“你說很酷的事……？”
博士的軌道模型和電車做得這麼好，孩子們的軌道也搭建得好，他又看準了時機，卡在不足一秒的時間裏反覆按下變道按鈕，才讓電車完成了雙軌漂移。
這件事難道不酷嗎？
“酷……”元太和光彥回想着剛纔電車雙軌漂移的刺激畫面，“好像是……”
“不過，這或許也是一種解決辦法吧，”阿笠博士擔心孩子們被池非遲帶歪，連忙出聲打斷，上前挪動電車軌道，把並行軌道向兩側分開，“如果軌道不是平行的，電車首節車廂前後輪子又處於不同的軌道上，行駛到一定時候，電車就會脫離軌道，這樣被綁在兩條軌道上的六個人都不會被碾壓到……”
“不過這樣一來，電車也會因爲脫軌出事故，”灰原哀幽幽提醒道，“如果是現實裏的電車，電車上的人都會死。”
博士提出的想法根本行不通。
非遲哥讓原本‘死一個還是死五個’的選擇題，變成了‘死六個還是死六個以上或者全死’的選擇題。
“這也算是電車難題的第三個答案吧，在死一個人、死五個人的答案之外，又增加了一個全部死亡的答案，”衝矢昴從那邊走了過來，眯眯眼打量輪椅上的池非遲，“不過我很好奇，池先生爲什麼會想到這個答案？是最近心情不好嗎？還是……討厭這種選擇？”
池非遲不太喜歡被衝矢昴這樣暗戳戳審視和試探，反問道，“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解決辦法嗎？以這個難題本身來看，這是一個考驗道德倫理的難題，但跳出難題本身來看，這是一個導致兩派人爭議不斷的、破壞和諧的問題，全死了，爭議也就解決了。”
衝矢昴神色困惑，感覺自己需要捋一捋頭緒，“這種說法……”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製造出問題的人，”池非遲神色輕鬆道，“做不了選擇，就終結選擇本身。”
再換句話來說，只要他沒有道德，道德就綁架不了他。
做什麼道德選擇，自己快樂就好了啊。
衝矢昴打住了思考，“我還是很難理解。”
不用想了，他確定池先生的認知有問題，要是跟着池先生思考下去，他說不定也要去找心理醫生了。
回到他之前的目的。
他問池先生爲什麼這麼選擇之前，就預設過池先生做出選擇的原因、選擇能夠反映出的性格：
如果池先生是因爲心情不好而做出這種選擇，那說明池先生表面冷靜，其實還是很情緒化的人；如果池先生是因爲討厭選擇而做出這種選擇，那說明池先生討厭這種無法兩全其美的選擇，可能道德感過強，可能有點完美主義、強迫症，一旦面臨無法兩全其美的選擇，就有可能崩潰。
現在池先生又給了他第三個答案——認知存在問題、精神或者心理狀態不太對勁。
這個答案出乎他意料，讓他對池先生的性格判斷充滿了不確定性，但仔細想想，也不是很奇怪。
如果池先生各方面正常的話，也不至於進青山第四醫院了不是？
但這也是最危險的情況，那意味着池先生是個不定時引爆、不確定會傷到誰的炸彈，這顆炸彈可能永遠不會炸，也可能會在出乎他們意料的時候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