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於妙策的話語中,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對方雖然保持着人類的外表,其實已經變成了非人的存在。
所謂非人,不是指生理層面,而是指心理層面。
恐怕在於妙策眼裏,世間萬物皆如轉瞬即逝的過眼雲煙吧
“多謝大長老爲屬下解惑。”
謝旭深深地低下頭,恭敬道:“屬下願意選擇第二條路,放棄仇恨,從今往後專心修煉,不再重蹈昔日的覆轍。”
“希望你說到做到。”
於妙策揮了揮手,不知爲何,他忽然有點意興闌珊:“都出去吧,派人給蘇家的那個小丫頭送信,讓她帶着碧落過來。”
“是”
謝旭艱難起身,和另外兩人魚貫退出客廳。
客廳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身穿黑衣、臉戴面具的百鬼門成員守在各處,每個人俱都昂首挺胸,精神抖擻,似乎薛玄淵的死沒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百鬼門內分成兩個派系,一派效忠於大長老於妙策,另一派效忠於門主薛玄淵,兩派常年內鬥,勢同水火。
經過前夜的激戰,那些效忠薛玄淵的成員早已死傷殆盡,剩下的這些成員,只聽從於妙策的命令。
站在他們的角度上,甚至巴不得薛玄淵早點死。
謝旭環目四顧,忍不住長嘆一聲,扭頭對正欲離開的嚴彬道:“嚴兄,請留步,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嚴彬一臉警惕,上下打量了謝旭幾眼:“什麼話”
“放心,我已心灰意冷,不會讓你難做,只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
謝旭招了招手,示意嚴彬走近點。
嚴彬站在原地躊躇片刻,最終還是上前兩步,不耐煩道:“快說吧,吞吞吐吐的,一點也不爽利。”
謝旭壓低聲音:“門主的屍體還在鶴山,能否請你幫我向大長老求求情......”
“什麼”
不等謝旭把話說完,嚴彬已經怫然變色,雙眉倒豎,瞪大眼睛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要命了”
“薛玄淵畢竟是百鬼門曾經的門主,並且對我有提拔和培養之恩,我不爲他報仇也就罷了,總得替他收屍吧”謝旭苦澀道。
“抱歉,你找錯人了。”
嚴彬的臉色陰晴不定,想了一會兒,搖頭拒絕:“我的處境並不比你好多少,你擔心觸怒大長老,我又何嘗不是”
謝旭張了張嘴,萬言千語哽在喉嚨,最終化作一聲飽含無數情緒的嘆息。
“其實,你可以找林重閣下求情。”
嚴彬察言觀色,看出謝旭的悲傷不似作僞,於是低聲道:“跟大長老相比,林重閣下更加通情達理,只要你放下面子去求他,不管行不行,他都會給你一個答覆。”
“你說的對。”
謝旭沉默了幾秒鐘,點頭道:“嚴兄,多謝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跟我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都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種,在門內勢單力孤,估計以後處境堪憂,必須互相幫助。”
“新的出路嗎......”
謝旭摸了摸下巴,眼中浮現若有所思之色。
兩個小時後。
碧港城,蓮花區。
某幢位於富人聚居地的豪華別墅內,連夜抵達的蘇妙坐在沙發上,聽着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等八名黑衣女孩的彙報。
蘇妙長髮披肩,氣質清冷,絕美的容顏一片沉靜,即使幾十個小時沒有閤眼,也絲毫看不出疲憊之態。
在蘇妙的左右兩側,分別坐着孟姨和碧落。
孟姨身穿墨綠色旗袍,勾勒出豐腴誘人的曲線,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斜靠沙發,神態慵懶。
碧落則穿着一襲黑色練功服,表情冷淡,眼簾低垂,自顧自地調息吐納,似乎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負責彙報的人是琴,她用盡量簡潔的話語,將發生在鶴山的戰鬥和盤托出。
哪怕琴沒有講故事的天賦,一味平鋪直敘,蘇妙依然聽得驚心動魄,放在上的雙手不知不覺握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直到琴講完之後,蘇妙才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瑩白如玉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經積滿汗水。
“對不起,小姐,我們沒有保護好部長,讓您失望了。”
琴單膝跪地,愧疚道:“請您懲罰我們吧。”
另外七名黑衣女孩同樣朝蘇妙跪下,嘴脣緊閉,默默無言。
“我爲什麼要懲罰你們”
蘇妙走到黑衣女孩們面前,伸手把她們挨個從地上扶起:“你們做得很好,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我十分滿意。”
“可是,部長被百鬼門的人帶走了。”
琴聲若蚊吶,始終垂着頭,不敢直視蘇妙的眼睛:“部長其實是爲了保護我們,才主動跟他們走的......”
“我明白。”
蘇妙擡起玉手,輕輕放在琴瘦削的肩膀上,同時移動目光,掃過其他人的臉龐:“就算你們犧牲自己,也無法改變結果,只會徒增傷亡,林重正是明白這一點,才選擇那樣做,所以你們無需自責。”
見小姐沒有責怪自己等人的意思,八名黑衣女孩心裏總算好受了些。
“孟姨,您怎麼看”安撫好黑衣女孩們的情緒後,蘇妙轉身回到沙發旁,輕聲問道。
“於妙策並非濫殺無辜之人,林小哥被他帶走,從某種角度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孟姨一隻手託着下巴,不緊不慢道:“林小哥在與薛玄淵的決鬥中身受重傷,若不得到及時救治,恐有性命之憂,或許於妙策帶他走,不是爲了害他,而是爲了救他。”
“救他”
蘇妙明眸驟然一亮,認真思考數秒,用力點了點頭:“有道理,如果不是爲了救他,於妙策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