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隊叫花子分散又聚首,不遠不近的總在一輛馬車四周出現。
待一隊人離那馬車遠了,便有人僞裝成醉鬼,揚聲唱上一句戲詞,又會有新一隊的叫花子就近跟上。
待臨近一處岔路時,叫花子們瞧見那馬車往錯誤的方向一拐,衆人不由紛紛轉頭,瞧着一個吊着膀子的少年乞丐:“我等怕是跟錯了?那馬車不是往府衙方向而去呀!”
小叫花子眉頭緊蹙,狐疑道:“不應該啊……”
難道從青樓角門處上了馬車的,不是師父和師母?
他沉着氣道:“走,上前攔馬車討錢,看看明白!”
暗夜裏,桐油馬車踩着積雪嘎吱前行。
馬車拐了個彎,蕭定曄立刻撩開簾子往外望去,轉頭夾着聲兒問道:“朱力公子,我等要去何處?這並不是前往府衙的路。”
朱力五郎做出喫驚模樣,也探首往外一瞧:“呀,怎地拐去了客棧方向的?”
又探回腦袋,笑嘻嘻道:“去客棧的,住一晚的,明天白日的,送你們回去的。”
蕭定曄雙眸一眯,手腕翻動,一支鎢鐵飛鏢幾乎要脫手甩出時,車身忽的一抖,再次停了下來。
烏力五郎頓時耷拉了肩膀,扯着嗓子大喊:“又爲何停了馬的?老子要殺人的!”
馬伕在外連聲呵斥了幾聲,方戰戰兢兢回道:“客官息怒,叫花子攔道,小的這就甩脫他們……”
貓兒心下一動,立刻撩開簾子往外望去,外間黑壓壓看不清人影,可有一把子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卻極爲明顯:“大爺,打賞兩個吧,下雪要冷死人的……打賞兩個吧……”
貓兒同蕭定曄雙雙對視一眼,蕭定曄裝模作樣探出腦袋,着急的拍拍貓兒肩膀:“姐姐快看,那小叫花子就是白日裏從你荷包裏多拿了銀子的小叫花!”
貓兒立刻跟着往外一瞧,冷笑一聲:“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白日裏被你這貪便宜的小叫花跑了,現下可又狹路相逢。”
她縮回腦袋,急急同朱力五郎道:“朱力公子先行,今兒我與妹妹瞧見了仇人,必須得報了仇才成。改日有緣再見!”
朱力五郎轉頭盯着蕭定曄。
果然蕭定曄只朝他微微一笑,便帶着貓兒撲通往馬車外一跳,朝着乞丐們追過去。
他急急跟下馬車,喊道:“你的腳的,不能沾雪的,會疼的……”
空曠暗夜裏,追趕叫花子和呼喊美人的兩處迴音交纏在一處,被晚風一吹,便分不出你我。
朱力五郎眼睜睜看着一羣人連喊帶叫跑了開去,唉聲嘆氣道:“倒黴的,折了夫人的,還折了兵的。”垂頭喪氣上了馬車。
幾個轉彎拐過,逃竄的叫花子們終於停了腳。
蕭定曄立刻拿出銀子打發走叫花子,方看着殷小曼道:“好小子,出來的及時!”
殷小曼好不容易得了師父的誇獎,心中激動的險些要跳起來,興奮道:“徒兒見師父同師孃久久未歸,立刻跑出去尋一隻眼,動用了半城的叫花子!”
幾人將將說着話,遠處又極快傳來了腳步聲。
蕭定曄立刻將貓兒和殷小曼護去身後,腰間軟劍已拿在了手中。
小曼忙道:“師父莫擔心,是我阿爹!”當先往前跑去。
來者果然是殷人離,他低聲道:“此處寒冷,我等回府再詳說。”
轉頭同長隨道:“傳信下去,人已尋見。”
長隨恭敬應下,轉身消失在茫茫黑夜裏。
……
殷家客房,蕭定曄同貓兒卸妝、沐浴過,換上外裳,到了偏廳。
偏廳裏,殷家父子還在互相吹捧。
殷人離望着還未換衣、形容狼狽的自家兒子,眼中流露出十足十的讚賞:“不錯,這回救了你師父、師孃,算是辦了件大事,沒給爲父丟臉。”
殷小曼嘿嘿一笑,恭維着他老爹:“阿爹在夜裏一現身,孩兒就知道四處安全,再無可擔心之處。”
殷人離望着自家娃兒,不過短短几日,果然與以前大有不同,可見那位曾當了紈絝多年的五皇子,教育起自家娃兒來,比他這個老爹有手段的多。
待瞧見皇子、皇妃結伴前來,父子兩人方住了嘴,齊齊望向來者。
蕭定曄當先問道:“你二人瞧見我與阿狸,第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殷家父子對視一眼,殷人離先道:“王妃上妝手法出神入化,若非小曼提醒,下官半分認不出。”
小曼道:“若非師父、師孃從馬車裏跳出來,主動來追徒兒,徒兒也是認不出。”
蕭定曄看着貓兒搖搖頭:“那便更蹊蹺了。今兒我二人跟着朝聖的番人一路去往一間賭坊……”
他將二人一路被追殺逃進青樓、又利用朱力五郎做掩護而逃開之事詳述過,小曼不由疑惑問道:“既然那朱力五郎與追殺師父的番人相識,師父何不將他捉來,以做拷問?”
蕭定曄還未回答,殷人離已先一步爲他娃兒解惑:
“若朱力五郎這一夜失蹤,那些番人見過殿下與王妃扮做女子的模樣,此後定然要尋這兩位女子。且殿下可是懷疑那些人有可能看穿了殿下同王妃的僞裝,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蕭定曄點點頭:
“我同阿狸在馬車裏,那些番邦人雖只掀開簾子打了個照面,可並不知他們事後會不會反應過來,認出我們的面相。
後來我確然已對那五郎起了殺心,若不是小曼來的及時,他已沒了性命,但卻極可能招來了後患。現下能不動他,自然還是讓他活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