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65章 假姐兒,真姐兒(一更)
    樓梯上傳來的急促腳步聲,驚醒了靠在櫃上打盹的夥計。

    一個青年如風一般從客棧門裏竄了出去。

    待夥計重新又打了幾個盹,客棧門噹啷一響,夥計還未反應過來,衣襟已被人揪住。

    眼前是一位眼珠子通紅的青年,彷彿要殺人一般望着他:“有位姑娘離開了客棧,你可瞧見她去了哪個方向?”

    夥計睡眼惺忪,怔怔道:“小店所住女客不少,近兩個時辰退房離開的也不少……”

    蕭定曄急道:“她並未退房。”

    夥計怔忪道:“多大姑娘?十四五還是十七八?”

    “二十。”

    “二十怎麼能稱爲姑娘呢,那是小媳婦兒。”

    蕭定曄手指一點,夥計肋骨縫裏登時疼痛難忍,忙忙告饒:“好漢饒命,你不說清楚,小的不知你問的是哪位。”

    蕭定曄竭力穩住心神,急急道:“二十歲,極美,離開時可能在哭,也可能哈哈大笑……手裏拎着……”

    該死,他方纔進客房未瞧見她,轉頭就跑,並未注意那兩隻雞在不在。

    他焦急道:“手裏可能拎着雞,也可能沒有。重點是美而機靈,在人羣中,一眼就能瞧見她。”

    夥計立刻想起來幾刻鐘之前那位嬌媚的姑娘,當時並未哭,也未哈哈大笑,卻是一副要奔赴沙場的氣勢。

    他將蕭定曄上下一打量,探問道:“公子是那姑娘的什麼人?小的可不能隨意將房客消息透露出去。”

    蕭定曄不耐道:“情郎,心上人。”

    夥計不由提了嘴角。

    那姑娘着急慌忙去捉j,未曾想又冒出個情郎要尋她。

    他此前還爲那姑娘的夫君上青樓而叫屈,未曾想她後面還撩了個情郎。

    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啊。

    他喫瓜的心立刻高漲,從櫃上翻過去,站在門邊上指着前路:“客官順着這條道前行、左拐,有一間青樓叫‘軟玉樓’,客官要問的那女子,便是去了那處。”

    他手從後背一探,已熱心的伸出一把筷子:“小的看出客官有兩下身手,你可要拿些武器?這筷子好使,不管你要殺幾個人,都夠用。”

    他一句話說完,內心依然澎湃不止,忙忙拉住蕭定曄的衣袖,誠懇道:

    “現下已到了打烊時間,小的關了店門,立刻陪着公子一起去尋。那青樓小的熟,掌櫃有一個相好就在裏面,小的經常被差去送東西。”

    蕭定曄內心一片迷茫,不知貓兒打的什麼牌面,怎地起了進青樓的心思。

    他從慌亂中穩住了一絲清醒,想着身畔有個當地人帶着他尋人,自然比他一個人強。

    他立刻迴轉身,幫着夥計上好門,兩個人急急往軟玉樓方向而去。

    ……

    軟玉樓前車水馬龍。

    夜裏百業消歇時,正是青樓買賣最紅火的時候。

    數不清的冤大頭撇下自家婆姨,屁顛屁顛前來青樓送銀子。

    貓兒遠遠躲在街邊,瞧着站街的姐兒衣着清涼,笑容嬌媚,極快便勾到了男客,勾肩搭背進了青樓裏。

    她一時有些後悔,爲了五千兩,被男人動手動腳佔便宜,劃不划得來?

    划得來。

    必須划得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她現下既然已經到了此處,就不能有掉鏈子的想法。

    否則稍微給點自我暗示,立刻就要打退堂鼓。

    她心一橫,一把扯去早已剪下、只掛在頸子上遮掩的衣領,深吸一口氣,低頭對着自己的身板道:“要爭氣!”

    憑着內心裏所留不多的堅持,一頭擠進了姐兒堆裏,現學現用的張羅着:“公子,進去玩玩啊……”

    很快就有個胖漢子雙眼發直站在了她面前。

    她看着此人眼熟,正要細想,那漢子已上前道:“哥哥可是你等了三生三世……”

    貓兒聽着他聲音隱含帶着些懶洋洋的語氣,立刻想起晌午進城門時,站在木凳上喊着“捉盜賊、捉劫匪”的胖兵卒來。

    她心下一喜,先發制人拽住他衣袖,嬌滴滴道:“軍爺倒是忘性大,你我順着馬車車廂裏互看了一眼,奴家便將你記在心間。你倒是轉瞬就忘了人。”

    那一身便服的旁兵卒更是暈暈乎乎,跟着她的腳步便往前行,口中附和道:“對對,見過,見過。”

    他待要伸手摟她肩,她眼疾手快,當先擡手壓下他手臂,緊緊挽在臂間,嬌聲道:“莫猴急,進去的樂子更多……”

    兵卒腦中更是一團漿糊,只覺着自家祖墳冒了青煙,竟讓他有了如此一番豔遇。

    待到了青樓門前,龜公擡手一攔,貓兒已從胖子腰間拉下荷包,探手一捏,心下便有些擔心。

    千挑萬選,找了個錢袋羞澀的。

    龜公並不注意去看貓兒,只接過荷包倒出一把碎銀,數來數去勉強湊夠二十兩,方低叱了一聲“窮鬼”,隨意一揮手,懶懶道:“進去吧。”

    那胖子轉頭望着貓兒一笑,飄飄然而進。

    青樓大堂人來人往,一樓皆是才進來的散客,還不急着就寢,只在樓下聽聽小曲。

    那胖子目光卻已瞄上樓梯,嘿嘿一笑,同貓兒道:“夜了……先去睡個瞌睡……”

    貓兒立刻從腋下拉出巾帕,往胖子面前一甩,一股濃濃的嗆意撲面而來,胖子再也忍不住,連番打起了噴嚏。

    貓兒便做出驚呼狀:“哎喲,軍爺怕是傷了風。你在此處略略站一站,奴家回房爲軍爺取一身厚衣裳來……”

    話畢,急急往後一退,繞過柱子,順着樓梯竄了上去。

    待那胖子彎腰打完噴嚏,直起身子尋人,哪裏還能瞧見方纔的美豔姐兒。

    高處不勝寒,這句話在勾欄這一行當,是指住的越高,姐兒的身家越高,恩客越難接觸到頭牌。

    貓兒忖着那賊子得了五千兩,必然是要高消費,不會在大堂低階姐兒身上花時間。

    她順着樓梯徑直到了第三層。

    從這一層開始往上,姐兒等級已不算低,鶯鶯燕燕之聲明顯減少。明面上流露出的,是男女之間的文明交往和精神層面的欣賞。

    夏夜炎熱,各雅間雕花窗扇大開,人影綽綽看的清楚。

    貓兒貓着腰一間間尋過去。

    沒有。

    那矮子偷兒她記得清楚,除了身量極矮,還是個豬腰子臉,只要她再看到,一眼就能認出來。

    沿途偶有漢子經過,瞧見她的模樣,不免流露肖想之意。

    她立刻用帕子遮掩了心口風光,板着臉自曝身價:“兩千兩,掏不出銀子莫多看。”

    青樓的遊戲規則便是價高者得,喫霸王餐的除外。

    遵守遊戲規則的漢子聽聞,不免唉聲嘆氣,又狠狠多看了兩眼過過眼癮,方纔離去。

    她在第三層尋而不得,便順着樓梯往第四層而去。

    第四層姐兒的身價越加昂貴,價貴的原因,卻是因爲,同樓下提供的標準化服務相比,四樓姐兒有更多多樣化的服務。

    凡是不懼痛苦、想多掙些銀子的姐兒,便被安排在第四層。

    此時夜已三更,四層雅間慢慢安靜,更多的恩客帶着姐兒前往香閣,開始共度良宵。

    是以,雅間的窗戶還開着,可過夜的香閣,卻已關了窗。

    貓兒後悔自己來的晚,萬一那賊子禁不住姐兒魅力的誘惑,早早鑽了被窩,她豈不是要撲個空。

    她立刻探頭探腦,順着大開的窗戶往裏尋去。

    待到了一處較大的雅間門前,那窗戶卻緊閉,只從裏間傳出喁喁說話聲。

    她不由趴在門邊偷聽。

    但聽有人道:“真晦氣,那張老六竟然是個奸詐的,拿了銀子不見了人影,我等現下去何處尋雷?”

    貓兒聽到那人提到的“張老六”卻是個熟悉的名字,不由便豎起耳朵靜聽。

    另有人接過話茬:“若沒有震天雷,烏銀礦石難破,鑰匙又丟失,不知何時才能才能破山。”

    幾人一陣唏噓,紛紛推杯換盞。

    貓兒聽得糊塗又心驚。

    雖然不知裏間人到底在指什麼,然而能同時提及“張老六”和“震天雷”,八成是指鳳翼族驚天門的張老六。

    她直覺裏間的人不是善茬,轉身便要走,眼前雅間門卻咚的一聲從內打開,一股濃濃的鐵鏽味迎面撲來。

    那味道雖也是鐵鏽味,卻與蕭定曄身上的大不相同,更像是被埋在鐵砂石裏數年,像醃鹹菜一般,從裏到外從皮到骨都被浸透。

    拉開門的一個漢子瞧見門口站着人,眉頭一蹙,已目露殺機。

    貓兒心裏咯噔一聲,立刻擠出諂媚的笑,湊上前道:“奴家現下有空,客官可有意談天賞月?”

    那漢子的目光從她濃妝豔抹的面上緩緩移到她矚目的心口,殺機緩緩散去,嘴角一提,轉頭同雅間的漢子們道:“成了,莫真的把青樓當酒樓。今兒來一趟,本就是要快活。”

    他面上一笑,一把拉住貓兒的手用力甩進雅間,道:“這貨色不錯,誰先到手算誰的。”

    只一瞬間,貓兒腰間便多了一隻爪子。

    一個醉醺醺的嘴臉架在她肩窩上,往她耳畔噴出一口酒氣:“美人兒,你有福氣,今晚老子陪你,一定讓你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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