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坐在椅上,飲下兩杯酒,想起蕭定曄含笑牽起旁人手的情景,神思一激盪,惡向膽邊伸。
爪子一擡,一伸,握住了王三的手。
轉念一想,蕭定曄原本就是僞裝成王三要同女子周旋,擡手扶女子下馬車,自然會有身體接觸,情有可原。
爪子一擡,一縮,回到自己面前。
再轉念一想,蕭定曄即便是同女子周旋,也可以沿襲王三的高冷人設,爲何要殷勤的探手,讓旁的女子去扶?
瓜子一擡,一伸,又握住了王三的手。
又轉念一想,定然是那女子同“王三”表達了親暱,蕭定曄要連戲,要順藤摸瓜,於是只能忍辱偷生,先讓那女子小佔一點便宜。他是犧牲,內心必定痛苦。
爪子一擡,一縮……縮不動。
王三按住她手,原本的蕭索神色全然不見,面上笑的一派親和:
“王姑娘果然光明磊落,中意在下,便用行動來表示。在下見姑娘頗有些不確定,幫姑娘下個決心,如何?”
隨着“如何”二字的落地,他的另一隻手蓋在她手背上,溫暖,乾燥,微微有些發顫,含着一絲糾結。
貓兒倏地一驚,大力一縮……手指立時一痛。
擡眼一瞧,手指雖縮了回來,包傷指的紗布還在王三掌中。一瞬間,指尖血跡已汪了一汪……
呼痛聲拔地而起。
一刻鐘後,貓兒哽咽着啃着紅燒豬手,王三神情凝重,坐在一旁用小刀幫她剃肉。
貓兒在飲茶解膩的間隙,瞧見王三的神色,終於能覷空問他一句:“你,是不是,被我摸了手,心情不好?”
王三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
貓兒端茶杯的手一頓,轉去端了一杯酒,放在王三面前:“心中不快,爲何還不借酒澆愁?此時不飲,更待何時?”
王三聞言,放下小刀,舉杯飲下一口,方問道:“澆了愁,便能無愁?”
她見他的情緒十分適合套話,立刻又端過去了一杯酒,譏諷道:
“不過是一樁親事,你那未婚妻既然同你想象的不一樣,這親退掉便是,能有多難?
你瞧瞧我,定了親事的未婚夫說不想娶我便不娶我,躲的連人都瞧不見,那才叫爺們兒!喝!”
他苦笑一聲,將杯中酒飲空,方道:“我涉事已深,便是與她無情,卻也不可能同她退親。”
他再連飲兩杯,腦中有些眩暈,眼眸一瞥,目光便定在了貓兒的手上。
這隻手他方纔握過,柔軟、溫暖,傷指還引得他一陣陣憐惜,是他喜歡的手。
他心中忽的起了一陣衝動,一把握住她手,熱切道:“我納了你,可成?萬貫家產,都屬於你。她心有大志,不會顧着內宅……”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卻又太過順利。要使美人計?貓兒腦中不由想到搭在蕭定曄手腕上的那一雙纖纖玉手。
肌膚勝雪,丹寇盈盈。
她心中冷哼一聲,又往自己手上瞧去。
沒了一片指甲,手背上疤痕若干,指甲縫裏還有在逃亡路上的灰塵,便是來此地好幾日,都還未能洗刷乾淨。
王三聽聞,慢慢轉頭看她,大着舌根辯解:“我……並非要輕薄姑娘,我真心喜歡你……你通透,有趣……”
她趁熱打鐵,連續灌了他兩杯酒,方湊上前問他:“你說的是誰?她是誰?她究竟是聖女,還是雲嵐?”
他怔怔望着她,似是在艱難思索,久久方道:“她是……她是……”腦袋一垂,趴在了酒桌上。
貓兒無語道:“你也是走南闖北的一方巨賈,怎地酒量這般不濟事?”
……
時已至晌午,酒桌上的喫食撤換過三回,王三終於有了些動靜。
貓兒坐在窗畔,目光從對面隱約可見的客棧門前移開,迴轉身磕着瓜子看着他:“三爺醒了?手邊是解酒湯。”
他緩緩坐直身子,怔忪半晌,方不聲不響自行舀了湯飲用。
湯已涼,顯然放置了許久。
貓兒踱上前,嘆息道:“我原本要餵你,可你醉着,掙扎的厲害,口口聲聲要‘雲嵐’姑娘來喂……”
她坐去他身畔的椅上,探問道:“你說雲嵐姑娘是你未婚妻,又說最近才偶遇,我爲何未見過她?”
她做恍然大悟狀:“想起來了,原來那日在貴府上遇見的那位斗篷姑娘,便是雲嵐!”
她用的是陳述語句,並無任何疑問之意。
王三聽聞,不做辯解,也並不承認,只默默飲着早已涼涼的醒酒湯。
貓兒見她並未詐出來他的話來,只得換個策略,低聲道:“你醉酒時說要娶我,可還作數?”
他倏地一愣,轉頭狐疑望着她,磕磕巴巴道:“我……在下何時……何時說要娶你?”
貓兒立刻癟着嘴,雙目微顫,滿臉的羞憤欲哭:“你怎能不承認?你明明說要娶我當正妻,怎能轉臉就忘記?”
她指着她的臉,往他面前逼近:“你瞧瞧我的姿色,哪裏配不上你的長相?我花銀子的速度,又哪裏配不上你的財力?你我一個蘿蔔一個坑,天作之合!你雖忘記,我卻當了真!”
他被她逼的身子後仰,退無可退,半晌方怔怔道:“此事……此事……要從長計議,你彆着急,我想想,想想……”
貓兒便冷哼一聲,短暫放開他,坐回自己椅上,冷冷道:“你若想冷着我,讓我知難而退,你是妄想。我可是個一旦粘上就甩不脫的女人!”
她說此話時,內心又無端端的心虛,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蕭定曄。
蕭定曄若知道她向王三使美人計,定然要將軟劍一抽,將她和王三這一對狗年女殺的落花流水。
一想到蕭定曄,她又想到搭在他腕上的那一隻精緻小手,以及他面上風流倜儻的笑。
真真可惡。
心虛個什麼!她給自己打氣。
她現在可是自由身,同他蕭定曄充其量是個同路人的關係,根本沒有必要爲他守着什麼。
況且,他那般行徑,就是明明確確在向那女子使美男計。
憑什麼他能使美男計,她就不能使美人計?
他和那女子的馬車,原本就停在酒樓斜對面的客棧前,客棧是用來做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