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客匆匆 >第5章 萍水相逢
    寧願愛被現實磨平散盡,淡化褪色,最終相忘江湖,痕跡都不留。這樣就不會再傷心,頂多遺憾而已。

    沈安若總不能明確記起她到底是爲何事與江浩洋分手的,似乎從來也沒發生過什麼大事件,只是彼此都過於自尊與自我,誰也不想先妥協。這樣也好。是誰曾說過,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人生便過得自在適意。

    安若和江浩洋最後吵架的那一次,她參與的一個項目方案終於轉入實施階段,組長晚上請大家一起去酒吧慶祝。那一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敬酒敬得胡攪蠻纏。整個組只安若一個女性,她見勢不妙,迅速逃到洗手間。職場裏,女性的性別多數時候是弱勢,但也常常會轉成優勢,比如這種時候,就沒人會計較她一個小女子的臨陣脫逃。

    安若打電話給正在鄉鎮掛職的江浩洋。新一輪的冷戰,話不投機半句多,連吵架都算不上。江浩洋不耐煩,沈安若也心灰意懶。最後江浩洋說:“我累了,我們明天再說吧。”

    “我也累了,所以不用等明天,我們現在就開始做普通朋友好了。我們還這樣死撐着做什麼呢?只會讓兩個人都不痛快。”

    江浩洋沉默片刻,冷冷地說了句“隨你的便”便掛掉了電話。

    沈安若回去時,那羣男人已經喝得不分東南西北,只有她清醒着。她盯着手機,整晚上都希望它再度響起,而它卻始終沉寂。還是不甘心,咬牙撥回去,就算要終結,也該有一句像樣的告別,一遍,兩遍……對方卻再也不肯接聽。

    安若告訴自己:我只撥十遍,最多十遍,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他不接,那麼就真的到此爲止。手機熱得發燙,一遍遍提醒着她“對方無應答”。安若徹底心灰意懶,索性關了機,一股絕望的涼意從腳底、手心開始滲出,漸漸地蔓延到全身,連心臟都有點冷。她緊緊咬着嘴脣,一團混沌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一個清明無比的信號,彷彿擁擠不堪的十字路口中心的交通燈,提示她不能這麼站在原地,總要選擇一條路繼續走下去。

    後來大家結了賬要離開,安若把他們一個個塞進出租車,又囑咐他們到家後報平安,自己卻重新折回了酒吧。她移坐到吧檯前的高腳椅上,招呼調酒小弟來一杯雞尾酒。小弟問:“女士來哪種酒?”

    她以前很少喝雞尾酒,酒吧也是第一次來,每種酒的名字於她而言毫無意義,於是誠實地說:“隨便來一杯,要顏色漂亮的。”

    小弟來興致了,“我剛研製出的七彩霓虹系列,共七款。您選哪一種?”

    “那就每樣都來一杯好了。”安若其實也喝得有點多,頭有點暈,偏偏思維還清晰。她想起自己從小到大都是人見人誇的乖寶寶、好女孩,大人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那麼多想做壞事的念頭。她曾經給李奶奶家的狗食裏放了一點辣椒,因爲它總欺負張阿姨家那隻很漂亮的貓;她偷偷扎破五樓林阿姨的自行車車胎,因爲她罵一樓殘疾的趙大叔;她還模仿男孩子的口氣和字體給女同學寫情書騙她去約會,因爲她中傷老師……如今,她又有了那種強烈的想做壞事的衝動。小說裏的單身女性在酒吧一向有豔遇,就此成就一段美緣。美緣呢她就不指望了,不過如果有看似順眼可靠的男人出現,不妨瀟灑走一回,就此慶賀自己首度正式的失戀。這一次,她再也不要回頭。

    七杯雞尾酒一字排開,果然如彩虹一般豔麗絢爛。安若問:“綠色的叫什麼?”

    “碧波盪漾。”

    “紫色的呢?”

    “紫晶迷情。”

    安若笑道:“你自己取的名字?真是夠有創意……那紅色的是不是叫火熱激情?”

    “不是,它叫熱血沸騰。”

    這小弟太有才了,她伏在桌子上笑得失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安若警覺地回頭望,見一年輕男人正含笑望向她,“我可以坐這裏嗎?”

    “請便。這酒吧不是我開的。”安若看了那男人一眼,莫非上帝已經聽到她的呼喚,立即派了一男人來到她的身邊?長得還不賴,可惜氣質弱三分。長得好而氣質弱的男人,其實比姿色平平的男人看起來更令人不舒服,pass掉。

    沈安若端了紅色的酒,自顧自地看那酒的變幻色彩,不再理會他,但眼角餘光卻發現他一直坐在那裏看她。

    “女士貴姓?”

    “您查戶口?”

    “哦,女士容貌秀美,氣質絕佳,我遠遠看見便心生仰慕,很想結識一下。”

    沈安若在心裏喝一句彩,如今竟然還有這麼古老的搭訕方式,可見越是老土越經典。她癟癟嘴脣權當作對他微笑,“抱歉,我在等我男朋友。”

    “我知道,矜持的淑女都會以這個做藉口的。我是真心地想要跟您認識……”這男人太性急,竟一把抓住了沈安若的手。她使勁掙了一下,沒掙開。

    這家酒吧口碑很好,治安有序,不想第一次來便碰上這種事,也算她不走運。安若環視了一下四周,找到保安所在的位置。一會兒若是情勢不妙,是請求援助呢,還是直接用口袋裏的色狼殺手噴霧劑?正衡量着兩者的利與弊,頭頂上方突然傳來悅耳的男聲:“這位先生,麻煩你放開我女朋友的手。”

    沈安若正向後拉扯着,對面男子一鬆手,她立即慣性向後倒。糟糕,千算萬算這個卻沒算到,摔跤看來在所難免了。安若迅速閉上眼睛,做好就義準備,卻跌進一個安全的懷抱。

    那音色生動的男子很快就將她扶穩到座位上。安若扭頭打算道謝,待看清那人的面孔,卻笑了,“嘿,怎麼又是你?”

    恩公已在她身邊坐下,也笑了,頰邊酒窩若隱若現,“你是不是應該說,怎麼老是你?”

    這兩句話是有典故的。他們初次見面在一次婚宴上,兩人分別是新郎的同學和新娘的同事,恰好被湊到一桌,只互相介紹了名字,沒有講更多的話。然後很巧的,僅僅兩個月後又見面,這一回則分別是某對新人的伴郎、伴娘之一。那天的行程頗長,從新娘家到新郎家整整三小時。加長的婚車上,新人百無聊賴,要求伴娘伴郎們輪流講笑話。安若最不會講笑話,腦筋轉了幾十轉,勉強想出一個老掉牙的:“how are you?怎麼是你? how old are you? 怎麼老是你?”這笑話有點冷,似乎只有他很給面子地笑了。安若對有酒窩的男人總是印象深刻。不想他也記得。

    剛纔接近安若的那男子已經不見,安若無意識地拿紙巾拭着被那人抓過的手腕,微微揚着臉對救星說:“剛纔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