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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九節  假戲真唱

    從轅門下通過後,面前一下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先前道路兩邊密佈的供海匪們住宿用的營帳,在這個轅門裏再也看不到了,呈現再衆人眼前的是一片寬敞空地。高出周圍數尺,從四周散落的建築材料看,這多半是過去水師營寨的衙署的屋基。

    在這塊屋基上,搭建着一座用各色綾羅綢緞縫製的大帳,很有海盜的豪氣。帳門已經全部打開,在門口站立着四個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漢。大帳前的空地上立着一根旗杆,旗杆頂端懸掛的正是那面迎風飄揚的“諸”字的姓字旗。

    “請!”

    林佰光走進中軍大帳。直接面對這個縱橫海上二十多年,和鄭芝龍一樣史籍留名的海商兼海盜,心情不免有些緊張。到目前爲止穿越集團還沒有人真正見過歷史上的名人呢。這算是第一個吧。

    端坐在大帳中央交椅上的,是一個五十多的老者。頭髮斑白,皮膚黝黑。一雙漁民的眼睛閃閃發亮。他穿着奢侈到誇張的南京寶藍色緞袍,腰束犀角玉帶,腳上是軟皮靴子。腰裏插着一柄土耳其式的鑲滿珠寶的金柄銀鞘小彎刀。

    林佰光的第一念頭很奇怪:他穿成這樣,不怕熱嗎?

    心情頓時已經平靜下來了,在微微一愣之後,他便回過神來,迅速打量了一下帳中的情形。

    這個奢侈無比,極有匪氣的綢緞大帳,空間廣大,但是裏面卻不倫不類的塞滿了東西。各種中西奢侈品擺件雜亂無章的陳列着。本意大概是炫耀財富,結果看起來象有雜貨鋪一般的感覺。

    整個帳中只有不到十個人,分成兩列坐在兩側。顯然這幾個人就是諸彩老大夥裏的主要頭目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員組成很是複雜。

    看清了帳中形勢,林佰光徑自大踏步走到諸彩老座前面,深深打一躬道:“林佰光見過諸大掌櫃的!”

    諸彩老似乎對林佰光很有興趣,將他上下打量了半天,方纔道:“林掌櫃是從臨高的澳洲人哪裏來得?”他說得居然是一口標準的南京官話。

    林佰光忙答道:“正是,特來請諸大掌櫃安!”

    “膽子挺大。”諸彩老笑道。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們澳洲人搶了我的東西,殺了我的人,也沒半點表示,一兩銀子沒有就讓你過來做什麼,給我做醒酒湯?”

    帳下的頭目們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林佰光知道江湖豪傑的醒酒湯乃是一道名物,照例是要用人肝做得。這話即包括他的不滿,又有恐嚇的成份在內。

    “呵呵!我們初來乍到,不辨路途,一時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諸大掌櫃的虎威,是我們的不是――”說着林佰光深深一躬,“還請諸大掌櫃海涵!”

    “好說,”諸彩老還是帶着笑容,“虎威不虎威的,倒沒什麼。你們把苟大全家良賤都宰了,也沒什麼。只是苟家的存的那些錢糧財貨,也總得給我個交代吧?丟塊銀子到海里,我還聽得到個響動,到你們這就沒聲了?”

    林佰光加上了小心,雖然和諸彩老的談判只是一個幌子,但是爲了讓他深信不疑,林佰光還是本着假戲真做的精神準備了談判資料。他想了想纔開口道:

    “諸大掌櫃明鑑!我們消滅苟家,實在是無心之舉,實非有意爲之。”林佰光再一次表達了己方沒有針對他的敵意,“所以當時放回施掌櫃的時候,就曾提出,我澳洲的玻璃貨物,在南洋尚無人代銷……”

    “玻璃也好,鏡子也好,都是好東西。”諸彩老一笑,“可是抵不過白花花的銀子好使。尊駕以爲如何?”諸彩老面色忽然一沉,“少打馬虎眼了,說吧!我的條件,你們認不認?”

    “諸大掌櫃的事情,我們豈敢怠慢。”林佰光繼續打他的太極推手,又注意不要觸怒他,免得一時間急火攻心來個“推出去砍了”,自己雖然可以學小說電影裏的主人公那樣哈哈大笑來挽救自己,但是這個招數在現實中是不是管用只有天知道。

    “只是有幾句話,還要容我稟報――”

    “說吧。”

    “諸大掌櫃所要的現銀數額巨大。我等在臨高食指浩佚,一時間也籌措不出這許多的銀兩來,”他不慌不忙的說,“所以賠款四萬兩的事情,一時恕難以從命……”

    諸彩老的面孔變得陰晴不定,看起來似乎摸不透他在想什麼。但是林佰光注意到他的眉毛漸漸的擰了起來――這是要發怒的徵兆。

    “至於貸款還有供應火器的事情,”他說,“敝首領已經準了――”

    “哼。”看得出諸彩老的眉毛又鬆開了。

    “……只是有幾個條件。”

    “呵呵,不還錢,還要提條件?”諸彩老又笑了起來,“看來我只好親自帶隊上門連本帶利的要這筆賬了!”

    “這個不敢勞動大駕。”

    “哼,爾等在臨高有多少人船?就算你有四條快船一艘鐵船,經受得住我們大幫六百條船,二萬弟兄麼?!”旁邊早跳出頭目來怒喝。

    “我等不過在臨高有個小小的局面,怎敢和諸大掌櫃比家當?”林佰光知道這傢伙多半是出來唱白臉的,“只是眼下貴幫大敵當前,有人慾除諸大掌櫃爲快,這樣關鍵的時候,相信諸大掌櫃不會做這等本末倒置的事情來……”

    這一句直打在大帳中衆人的要害上,所謂親自帶隊上臨高去索要,本來就恐嚇之詞――眼下他們就是想全隊殺回廣東洋麪也得和劉香大打出手一番纔行,怕是走不到臨高,在珠江口就要損折一半的人船,澳洲人雖然人少船少,卻是船堅炮利的主,這麼個硬核桃就算能砸開也得損兵折將,最後白白的便宜了鄭芝龍和劉香。

    “林掌櫃對這海上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麼!”諸彩老緩緩道,“說罷,你們的首領提得是什麼條件。”

    “貸款的事情――”

    “且慢!”諸彩老制止了他的發言,冷笑道,“你先別把話滑過去――給個準信:這筆欠賬,你們是還是不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只是敝首領覺得,自己並未欠諸大掌櫃的銀子……”

    “什麼?!”

    “放屁!”

    “拉出去一刀砍了!這種口出狂言的王八蛋留他不得!”大帳裏頓時人羣洶洶。

    “諸位,且聽我言。”林佰光知道自己身處極大的危險之中,這事情其實空口許諾也無關係――反正是不會兌現的。但是他存心要博出位,給諸彩老的手下留下個深刻的印象,否則說什麼就答應什麼的人,海匪們也根本不會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