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三百六十三節 京師(一百二十)
    傾銷行的戳子是一種信用的保證,並非隨意使用。劉鎩的這個戳子大約也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據國家警察的調查,三江茂是一樁萬曆年間的老懸案,以劉鎩的年齡看絕無可能牽扯其中。

    “這戳子是哪裏來得?”

    “你們還真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啊。”劉鎩笑道,“總不見得是我幹得。”

    “這我知道。”許可點頭,“但是我還是有興趣。”

    “這戳子是我從一個叫振蓋甄的人手裏拿到的。”劉鎩道,“此人你們大約也知道,廣州有名的‘善人’。至於他是如何拿到的,我也不清楚。”

    “振蓋甄?”這個名字十分的熟悉,許可努力回憶了良久纔想起此人是廣州普濟堂的局董,也是普濟堂的實際掌控者之一。在廣州地界更是以“善人”著稱。

    劉三到任之後,接管了本地的各種慈善設施加以整頓,振蓋甄以“做善事”爲名侵吞瓜分善款的事也隨之暴露。一年多前已經吃了官司,龐大的家產也被全部查抄。

    原本許可以爲此人不過是個“善棍”而已,看來這“善人”不僅侵吞善款,背地裏可能還牽扯到人命官司――縱然不是他,也是他的上輩。

    “這巫道人煉了多少朱提銀,都在哪裏?”

    “大約有五萬兩,除了給高天士的那一萬兩,餘下的都交給廣州做假幣的人用了。”

    給高天士的朱提銀,縱然當時企劃院接受查抄物資的時候沒有看出來,轉給中儲行的時候也會發現。無須多慮。但是餘下的四萬兩可就成了定時炸彈了。

    每週的內務安全會議交換的情報來看,中儲行在市面上已經發現了一部分非常精湛的假幣,因爲使用的砷白銅來鑄造,在整體上已經和真幣有了七成的相似度,只有邊緣的滾齒一眼假,但是經過專門的舊化處理之後,在市場上達到了能矇混過關的程度了。

    國家警察一直試圖查清到底有多少假銀幣在市面上流通,以便評估起對金融的危害程度。現在劉鎩的交待解開了這個謎題。

    四萬兩,雖說許可是個金融門外漢,但是中儲行撥給廣東分行的銀幣不過是二十萬元。這四萬兩如果都進入流通,相當於瞬間就把貨幣投放量增加了五分之一!

    這通貨膨脹率也太好看了。許可知道,幣制改革之後,爲了支付水漲船高的軍費、行政費、基本建設投資,紙幣的發行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膨脹。紙幣發行量已經超過了原先的一百萬的計劃。再給這假幣一折騰,後果不堪設想。

    他問道:“這假幣如今是誰在負責?”

    “我只知此人名叫李富貴,其他一概不知。”劉鎩道,“在廣州做假幣的是一夥人,把假幣花出去的另外一夥人,煉藥銀的又是另外一夥人。”

    “好傢伙,你在廣州,連你也不知道?”

    “正是。”劉鎩點頭,“這是樂先生的主意。各條線,各做各的。”

    “這周先生不簡單吶。”許可緩緩道,“不過巫支祁既已落網,如何再煉製藥銀?”

    “他有個徒弟的,名喚巫海,原本和富文是同行。倒是很與巫支祁很投緣。便做了他的弟子。原本巫支祁煉藥銀的地方就在廣州。自他出事之後,煉銀的地方就搬到了外縣。”

    “在哪裏?”

    “我如何知道?”劉鎩一笑,“具體地點大約只有李富貴清楚。假幣這塊是他抓總。”

    “你認識李富貴麼?”

    “只見過一面而已。”

    “是什麼樣的人?”

    “是個中年人,普通商賈的打扮,說一口廣州白話。言談甚是文雅。不過,他對百工之事頗爲熟悉。多半家中原是匠役之流。”

    許可心想,這人即能說廣州白話,極有可能就是廣州本地人,至多也不過是屬下各州縣的人士。

    “你們若要抓他,也不是沒有機會……”劉鎩悠悠道。

    許可心思極快,馬上意識到了他想說什麼,笑問道:“怎麼,你想提條件了?”

    “你就說你想不想抓到這個人吧。”

    “不是我想不想,實在是我沒這個權力答應……”

    劉鎩卻打斷了他的話:“你都沒聽我說,如何知道你沒這個權力?”

    “那就姑妄聽之。”

    “我那女兒。”劉鎩道。

    “這事我已經答應你了,只是路途遙遠,大約沒這麼快……”

    “這事我信得過。”劉鎩道,“把她們娘倆救出之後,能不能讓孩子到廣州唸書?”

    “上我們的學校?”許可大爲驚訝。別說臨高的芳草地了,就算是廣州興辦的新式學校,甭說官紳了,只要中產以上的市民,都不甚願意就讀。只有少數有眼界的或者是抱有某些目的人,纔將孩子送到新式學校就讀。

    這劉鎩居然會想到這一出?

    莫非真如“後人”所言。最瞭解你的只有你的敵人?難不成我們的優越性這個劉鎩也意識到了?

    想到這裏,許可頗有些得意。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能宣告己方的“正確性”呢?他想了想道:“這件事需要元老院同意。不過,你本人雖罪孽深重,元老院向來不事株連,您女兒若願意讀書,想來也無問題。我這裏先答應你就是。”

    “多謝。”劉鎩抱拳,“以後她的事情就請您多費心了!”

    “好說!”許可點頭,“你放心便是!”

    “樂先生在廣裏的活動,雖然各分各線,彼此互不相見。卻有一個聯絡人居中聯絡。此人見過許多人,若能將他抓住,至少抓獲僞幣制造人是不成問題的。”

    “噢?這麼要緊的人物,叫什麼名字?”

    “說來,他也是你們的老熟人:”劉鎩眯起了眼睛,“苟循禮!”

    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縱然早就鍛煉出一副處變不驚模樣的許可也瞬間動容。

    “是他?!”

    苟循禮父子自從苟家莊脫逃起,其歷史已經和元老院一樣久遠。原本以爲不過是元老院宏大歷史中的一個NPC,現在卻漸漸成了一個小BOSS。

    這小BOSS雖然並不怎麼強大,但是卻十分頑強,時刻不忘和元老院作對。關鍵是,他無處不在,始終若隱若現,提醒着元老院的過往。

    當初元老院各式各樣的敵人,強大的狡詐的兇殘的……漸漸地死的死,走的走,只有這苟家父子,時不時的總能發現他們的蛛絲馬跡。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和元老院的“鬥爭經驗”日漸豐富。已經成了“反髨”大業裏的真正的“專家級”人物。這使得他們的危害性日漸增加。因而政治保衛局對苟家父子的緝拿也從最初的略帶玩笑性質的“懸賞三十文”上升到了最高級別的一千元懸賞。連完全下落不明的賴小也有高達一百元的懸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聽說有苟家父子的消息,許可自然是十分感興趣。當下問道:“你怎會知道他?”

    “說起來,他兒子苟承絢便是我找到的。”劉鎩將當初在廣州偶遇苟承絢的事情逐一說了。

    “……這苟承絢雖沒什麼大本事,但是仇髨之心甚烈,”劉鎩笑道,“把他在臨高的事情說了許多,講了許多元老院的事情,很是詳盡。王老爺正是見到了這苟承絢纔想起要招攬苟循禮的。”

    “哦?你們怎麼找到他的?”

    “李絲雅。”

    “原來是她!”許可吃了一驚:他們自始自終都沒有掌握兩人之間有聯繫的這個情報。

    “看來李姑娘也是元老院的老熟人了。”劉鎩很是敏感的察覺到了。

    “她若是落到我們手裏,少不得要好好的招待她一番的。”許可笑道,“這女子現在何處?”

    李絲雅從他們光復廣州之後便沒有了音訊。原本她每年都會有大半年出海,但是至少也有四五個月時間會在澳門和廣東活動。但是這次“蓮花”號從澳門出海之後就再無音訊。連澳門的宅邸雖有人看守,卻無人知道主人的去向。外情局幾次在澳門查找她的下落均一無所獲。連李華梅這個她親自佈置的棋子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元老院果然很重視這鬼妹!”劉鎩微微一笑,“你們奪取廣州之後不久,李絲雅便揚帆遠走,據說是回佛郎機去了。”

    “她回葡萄牙去了?!”許可又一次震驚了。

    “既然元老院要‘款待’她,她如何敢繼續待在澳門?佛郎機人護不了她的安全!”

    “算她跑得快!”許可悻悻道。繼而又想起了關鍵的事情,“苟循禮呢?”

    “苟循禮這些年一直在她的庇護之下。聽說折騰了不少事都沒成。李絲雅與在下也算是老熟人了。和她一打聽就知道他的下落了,她也正好要走,便將這些舊人都交給了王老爺。”

    難怪王業浩一個外地流官,在廣東不過待了三年就在本地建起了如此龐大的祕密網絡,原來是坐享其成。

    “如此說來,苟家父子團圓亦是你的功勞了。”

    “說不上功勞,不過這對父子,倒是好用得很!”劉鎩從許可的語氣和表情中知道當初苟家父子說得“髨亟欲殺之”並非自吹自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