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阿坤身上的特殊血脉,院子里鲜有虫鸣。偶尔有风会送来一片蝉声,依稀在很远的地方。
而今晚,连夜枭的叫声也消失了。
阿坤渐渐不再说话,左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他没有左右利手之分,两只手都是一样的灵活。
男人能感觉到,它就潜藏在附近……
——但伪装起来了。
有些奇怪,似乎不是老虎的攻击风格……
看见他难得严肃的表情,吴真真也不免紧张起来,甚至只敢小口地呼吸,怕打扰到对方集中注意力。
在篝火的范围之外,树木的剪影呈现出各种鬼魅的形状。夜风在山谷间呼号,如泣如诉……
吴真真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乡下老家的村庄里,那一点光亮就是奶奶家的窗户里点的灯。而她磕磕绊绊地走在夜晚乡间的小路上,身后、脚下都是树的影子,像是伸出了无数只鬼手,拖拽着她走不出黑暗的边界……
她跑起来了。一刹那间,她脑海中闪回了玉矿里跑动的人影。
她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一个……
扭曲的树影全部变成了挣扎的人影,而那点光亮存在的地方,她看见了一道巨大的青黑色的门。
阿坤站在门前,回过头来,轻声和她说了,“再见”。
“小哥——!”
她不管不顾地向他奔去!
“你不要进去!”
不要进去啊……
可厚密的空气却仿佛变成了城墙,她拼命敲打着前方无形的桎梏,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
“真真?”一声轻柔的呼唤把她拉回了现实。
少女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阿坤的臂弯里。
他用一只手圈住她,另一只手仍然按着刀,平静的眼神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想开口叫他,却差点流下泪来。
还好,她想。
还好只是一个梦……
但她浑身僵硬,根本说不出话,只有眼睛能微微转动。过了良久,她才能深吸一口气,终于缓过劲来。
“小哥……对不起。”少女试着坐起身,小声道歉,“这么重要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但是,一醒来还能看见你……
真是太好了。
阿坤只是轻轻摇头,嘴角化开一抹无声的温柔,一直握着她的手摁了摁她的手心。
少女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低头扭捏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有一点……我有一点……”
阿坤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
吴真真害羞地抬眸瞟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下眼皮,声音简直比蚊子叫还轻:“……想上厕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受了惊吓,还是到了起夜时间的缘故,少女忽然感觉尿意如山崩。
男人先是无声轻笑,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骤然变得严肃。
……就是这个。
他想。
这就是它在等待的机会……
“可以忍吗?”他先问。
“唔?呃……我尽量。”少女默默夹紧双腿……
吴真真听话地躲进去,牢牢抵住门,只从门上的缝隙往外看。
阿坤反手别着刀,横在身前,慢慢往角落的小树林里靠近。
自从芦苇荡被他全部推倒了拿来沤肥以后,吴真真被迫转移了自己的厕所阵地。
那就是那片小树林。
小树林里有很多低矮的灌木,隐蔽性极佳。灌木的叶子又大又软和,上面还长了一层细密但柔韧的白色绒毛,刚好可以满足她的某种需要……
像这样的地方,正是用来伏击的绝佳位置。
因为怕引起山火,阿坤不能点火,所以也很难看清其中的细节。他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先挑选了几块沉重的石头,使出他丢暗器的功夫,打进灌木丛里。
而后,耐心等待片刻……
……
什么也没发生。
阿坤眉头微微皱紧。他刚才那几下可是实打实的功夫,就算只是用一颗石子,百米之内都足够把一个成年男人打晕。何况是颇有分量的石头。
以野兽的普遍智商,是不可能挨了那么重的攻击,还能忍住不动的。
难道说……
阿坤心里隐约产生一种不妙的猜想。
那其实不是野兽,而是某种……
——“尸变”过的怪物?
“……”阿坤默默攥紧了刀柄。
那这样……
就更得杀了它不可。
想到这,阿坤下定决心,助跑了几步,以一种近乎非人类的姿势,两步蹬上了旁边的一棵树。然后如履平地般在树枝间快速穿梭。
吴真真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她视野的一头跑到了另一头。
“好厉害呀……”少女暗暗感叹。
……她竟然一时连想上厕所的念头都忘记了。
阿坤到了那片灌木的斜上方,正打算凭借视野优势,从空中往下发动先手攻击。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其中一道绿光一闪而逝……
“嗷——!!!”
一道棕红色的影子从中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直冲他的面门!
然而阿坤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原地旋身起跳,反腿就是一个下段踢!
那道影子被他猛踩一脚,“嗷呜”一声从半空跌落。在快要落地的瞬间,蹬了一脚树干,凌空翻了个180度的跟头,四肢落在地上。
阿坤这才看清了对方是什么,而躲在门口的吴真真也认出来了。
这是……
“……猞猁?”少女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猞猁应该是出现在高寒地带的动物。他们所处的这片喀斯特地貌山区,是根本没有雪线的。
猞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此刻,那只有着黑色斑点和棕红色皮毛的猞猁,眼睛里正冒着憎恨的绿光,恶狠狠地瞪了阿坤一眼。
然后,掉转过头……
它打算逃跑!
这是猞猁的攻击习惯,它可以在一个地方埋伏几个昼夜,只为等它的猎物经过。如果伏击不中,它一般不会追击,而是离开另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