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到不可思议。
祝衡看着那堆闪烁着琉璃光泽的曜石黑棋,一时陷入怔愣。
“我不理解。”他抬眸。
“这很正常。”墨子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无法理解,那是因为,你站得还不够高。”
祝衡无意识揉搓指腹,那枚黑棋顺着指缝落在他手心。
他望着手心黑棋出神,片刻后,他对墨子提出一个新的请求:“我想再来一次,用黑子。”
墨子欣然应允:“好,最后一局了啊。”
这一轮,祝衡每一步都走得随意,近乎乱打,然而墨子手中的白棋依旧是慢慢落了下乘,逐渐走向死局。
最后时刻。
只差一步,白棋即将输掉。
祝衡却收了势。
执黑棋的手顿在半空。
不用再怀疑了。
确实如墨子所说,执黑棋者赢天下。
他开口问:“这是为什么?”
墨子回:“我说过,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站得不够高。”
祝衡将指间的黑子放回棋罐,认真思考着墨子这句话。
墨子忽然起身,邀请他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打开那扇蓝色的房门出去。
祝衡最后看一眼桌上残局,动身追了上去。
刚随墨子踏出房门一步,看到眼前景象,祝衡蓦地愣在了原地。
门外不是他熟悉的树洞会议厅,入眼一片纯白天地,他回转身,发现身后刚待过的蓝色客房如坍缩般骤然变小,成为一个一览无余的立方体。
站在这样的上帝视角,祝衡看见立方体正中坐着另一个“墨子”,以及,另一个“自己”。
他们中间,是一局空白的棋盘。
此刻,另一个“他”正在挑选棋子颜色。
祝衡后脊背发凉,额顶渗出的细汗,顺着颊边滚落,滴进立方体空间。
砸在了另一个“他”手背上。
立方体空间中,那个刚选中白棋的“祝衡”盯着莫名出现的水渍,疑惑地抬起了头。
祝衡下意识往后一退,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将他按住。
墨子站在祝衡身侧,手顺着他后心抚上肩膀,拍了拍他:“先别急着惊讶,你看看我们下的是什么。”
祝衡定住神,扭转视线,来到棋盘之上。
一览无遗的立方体中,“墨子”与“祝衡”开始了第一轮对局。
然而“祝衡”手中的白棋并非白棋,而是一张张白色的拼图碎片。
随着白子越落越多,渐渐在棋盘上拼出一幅不太完整的“礼乐”二字来。
至于“墨子”手中的黑棋,也非曜石黑子,那是一团黑云。
黑云压城,逐渐对白棋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再来看个更有意思的。”墨子忽然说,他将手伸进立方体,拨开那些黑云,底下情境向祝衡显现出来。
入眼只见漆成黑色的棋盘面。
在一片浓郁、如深渊巨口一般的墨黑当中,祝衡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子塑像,它头顶,有一个人。
一个让他眼熟的人。
“啪。”
棋盘正面传来落子声。
“你输了。”祝衡听见另一个“墨子”说道。
与此同时,视野中,走在塑像头顶的贺兰道一脚踩空,直直坠入地面,失了生机,再无法动弹。
祝衡一愣。
“再来。”
棋盘正面开始了第二局。
而在孔子塑像头顶,贺兰道的身影再度出现。
这次他学聪明了,准备了几根索降绳,从塑像头顶安全降落。
可是,他没能找到孔子的礼乐拼图。
棋盘上那团黑云渐渐笼住了贺兰道,云层散发的彻骨寒冷,将他冻死在无尽黑暗中。
棋盘上,“祝衡”的白子又输了。
“再来。”
到了第三轮,贺兰道终于摸索到塑像手心的珠子,珠子遇土而入,让他顺利挖出六件与孔子相关的物事。
但他无法一一与《论语》内容准确对应,由于匹配不成功,他死在了宰我三年之丧那一条。
第三局,还是黑棋赢,白棋输。
“再来。”
第四局。
“再来。”
……
执白子对弈的“祝衡”输了一次又一次,黑云之下,贺兰道也死了一回又一回。
等到“祝衡”换上黑棋,漆黑的棋盘世界里,贺兰道才总算将所有白色拼图收集完毕。
这时候,贺兰道忽然停住动作,他盘着腿,侧身坐在地上,瞧着似乎在和谁说话。
可是祝衡并没有发现第二人。
他凝神静听,仔细分辨贺兰道的话。
声音太小,没听太清,隐隐约约只有几声“daddy”“儿子”之类的话传入耳朵。
祝衡:“……”
早知道贺兰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就不该犯这个贱偷听。
正当他把注意力从贺兰道身上收回,立体空间中的另一个“自己”恰执着黑棋,攻破了白棋防线。
此时贺兰道赶在孔子塑像苏醒前,已成功将所有拼图拼合在一起,然而黑云却如滔天巨浪,向他席卷而去,裹覆住他身体。
棋桌旁的“祝衡”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向“墨子”请求,再来最后一轮。
……
立方体外,祝衡真正像是置身事外的观众,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贺兰道像个无限读档的游戏玩家,身死后重回原点,再一次出现在塑像头顶。
只是这最后一轮,与先前都不太一样。
除贺兰道外,塑像头顶多出了几条人影。
许文君和王昆书几乎是前后脚到,紧随其后的是老爹和公鸭嗓。
只是他们都没发现,黑暗中还藏有一个男人。
贺兰道如一头猎豹隐匿暗处,趁众人不觉,他独自一人顺索降绳来到地面,悄悄将前几轮留下的他自己的尸体尽数清理,挖坑掩埋。
就在他处理最后一具时,第六位观众到了。
祝衡所处的三个平行时空,在这一刻达成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