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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莲

    云露装作气闷,一是为了给花寄灵扔迷雾弹,对方多高兴一会儿,知道的时候就愈恼羞成怒;二也是演给皇帝看,表明自己被当做宫人使唤,委屈得很。

    不说皇帝,男人这个物种就是好面子的,自己的女人甭管喜不喜欢,被别人看低了,他们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更何况花寄灵触怒他在先呢?

    既是要设陷阱,自然要达到利益最大化,所以她心安理得的装起了不高兴。

    不过她倒没想到,皇帝会转而派了人来,邀自己一道游湖。

    小舟摇波,倒映着雕梁画栋,金碧楼台,池里芙蓉连绵盛开,恰似天边布满红霞的云,一朵一朵,熙熙攘攘地簇在红甍飞檐间,仿如不真切的瑶池仙宫,轻轻一触,便只余指间水纹,一切都化没了。

    只让人眼也醉了,神也痴了,兀自亮了笑。

    皇帝坐在舟头,听声回身,笑招招手:“快扶妙小仪下来。”

    “怎么是让她们扶。”

    云露挥开宫女,狭长地眼儿一眨,水灵灵地讨喜,“若不是皇上亲自来扶,我是不下去的。”

    皇帝听了没怪罪她,反而一笑,亲自温柔体贴地扶了她下来。

    小舟微漾,粉荷自开,纱裙叫它勾了一下,又软垂下来,晃如水波。

    “皇上不怪我的自称没规矩?”

    “天清水秀,置身其间何必在乎那些琐事,反而累赘讨嫌。”

    她柔软地小手还搭在他手心,他本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不在意地饶过了她。

    舟头站着的宫人一撑竿子,二人便慢悠悠地在芙蓉间穿行。

    她摇了小脑袋一叹:“没想到皇宫里也有这样钟灵毓秀的景致,确实让人心情都好起来了。”

    皇帝忍不住去掐她的小脸儿,取笑道:“难道入宫前,你还出过家门,游览过名川大山?”

    那感慨地样子放在她稚嫩的脸上尤其不符,像是看过更美更好的景色,说着由衷却不会惊叹地夸赞。

    她话也不回,竟不客气地将皇帝的手拍下来,且还瞪他一眼。

    并非是女儿家的娇嗔,当真是睁溜了大眼一瞪,而后悠悠然低头拨弄起水花儿来了。

    把皇帝都瞧得一怔。

    延熙帝这个人,你攀上去,他不一定搭理你。

    但你不理他了,又是在他还稀罕你的时候,他反倒要兴致勃勃地凑上去。

    “朕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

    她伸到舟外的手,映在碧水粉荷里,像嫩生生地藕节。

    他将她的手拉回,连带着将她视线一起转移到自己身上,“朕知道你今日不开心,有气就发作出来,别闷坏了,嗯?”

    亏得湖间无人,那行舟的还是个宫女儿,不然轻巧露了手腕以上的皮肤,少不得要被人说伤风败俗了。

    但皇帝一向图情趣,规矩在该守时守就罢了,何必被它束了手脚?

    云露也知道他不会怪罪,此刻反而拿乔,只低着额,嘟着嘴儿,扭身取开手道:“皇上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了。”

    “世间万事,只有朕不想知道的,没有朕不知道的。”

    皇帝挑了挑眉,背着日光,温柔地琥珀色眼睛逐深,仿佛化作了一潭深水,让人难探究竟。

    偏她是破坏气氛的高手,此刻灵动的大眼微抬,盈盈笑道:“那皇上就没发现,我是气闷了所以想玩水?”

    皇帝顿时觉得方才做的事在自打嘴巴。

    他顿了片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威严压迫,“朕看你是想消遣朕,图自己开心。”

    “臣妾岂敢。”

    她没一点被震慑的自觉,眼里盈着笑,又伸手指拨了两下水,水分两侧,包容而温暖。

    那卸下规矩束缚,轻松怡然的模样,如鱼得水,悠游自在。

    他定定看了许久,只觉美景难得,终究没舍得怪罪。

    “到了水里,胆子都跟着变大了。”

    “我单名一个露字。”

    舟速不快,她挑中了一茎盛开的小粉荷,便探身掐下来,轻嗅着道,“因五行缺水,露中有雨,父亲才取了这个名字。

    因此让我得了水,就好似火里泼了油,自然助长我的气焰。”

    她脸颊晕了粉色,笑颜俏丽,恰似那朵粉荷可爱。

    “回去做荷花鲈鱼吃。”

    她扬了扬手里的花儿,早不见了方才的闷闷不乐,仿佛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采莲女,有荷就能开心。

    缺水之说倒不完全是她瞎掰,在现代,大家族里反而有这些忌讳迷信,因此她前世的名字里有一个“沐”字。

    但这具身子或许是晨早出生,所以她父亲用“露”当名字吧。

    皇帝奈何她不得,便暂且纵了她。

    那笑也当真好看,他邀她泛舟,本不过是随意之举,但能见到这样惬意地笑容,此行就不枉了。

    “会不会唱歌?

    朕想听采莲曲。”

    他突然来了兴致问。

    她笑容微僵,用荷挡了挡,闷闷可爱地道:“不会。”

    “唱来听听。”

    “……真的不会。”

    “朕想听。”

    她听完又是一瞪,眼儿睁似猫眼圆,浑身像炸了毛一样生气可爱,让人说不出是想安抚她好,还是继续惹她生气得好。

    皇帝忽然觉得,比起逗她笑,看她这副模样,竟是万分有趣。

    后宫里,会在自己面前真正发脾气的女人,好像还真没有。

    “朕想听。”

    他悠悠地又重复了一次,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狭长地眼睛划开笑,慢慢觑他一眼,有一瞬间让皇帝觉得她似笑非笑地模样,像在说“你别后悔”。

    “皇上有命,岂敢不应。”

    她现下虽仍是笑,却让人一看便知是带了火气,像怒放地红莲,烧在江心碧水,说不出地娇媚动人。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即唱:“采莲秋水畔。

    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

    曲是好曲,词也是好词,她声音又一向清脆动听,合着摇橹拍水之声本该是贴合的。

    但事实上,却是天上孤雁哀鸣,水里鸳鸯惊起,连桨声都被她唱乱了,撑舟的宫女回头看了她好几眼,舟儿偏摇了几下,才堪堪行稳。

    皇帝扶着额,忍了一整首走音走的奔腾狂放地曲子,等她终于唱罢,才吐出口浊气,叹道:“朕再也不想听了。”